直到晨曦初现,刘婵玥几乎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看见山林间,浓雾之中隐约有个人的身影。刘婵玥张了张口,却又止住了——她不知他是敌是友。可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就失去了气力,腿一软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远处的那个身影似乎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一步一步地朝着这里靠近。随着他的身影愈发清晰,刘婵玥看到了他手中拿着弓箭,和身上用兽皮制作成的衣物,顿时松了一口气。是山中的猎户。“姑娘,你们这是...”
“伯伯,这是我...我家夫君,我们二人在去往临城的路上遭遇了山贼,被逼着跳下悬崖求生。他伤势很重,能不能烦请您救救他。我身无长物,这发簪还值些银钱,就当做是我们夫妻二人的报酬。”刘婵玥将头上的发簪取下,作势要递给他。漆黑的眼眸满是楚楚可怜,另一只手却借着衣物的遮掩悄然搭在了剑柄上。
那老伯走近之后,眼神先是在他们二人之间的穿着上来回扫视。好在宁翊的外衣早就丢在荒野,刘婵玥身上的衣裙也被撕破地看不出模样,他只能隐约看出是上好的布料。当是个有钱人。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刘婵玥递出去的发簪时,眉头忽然一皱,若是懂的人,一看便知道并非凡物,不是什么普通的富贵人家能够拥有的。可这老伯穿着朴素,明显只是一个猎户,他难道能够看出些许端倪?
掌心渗出的汗液打湿了剑柄,刘婵玥极力地控制住神色,仍然是一副柔弱无依的模样。那双混浊而锐利的双眸从发簪上挪开,而后长久地停留在刘婵玥的脸庞。她眨眨眼,怯懦地和他对视。却不知为何,心间忽然生出一股难言的亲切。
“伯伯...”
老伯脸上恍惚了一瞬,先是上前将刘婵玥搀扶起来,转而又扛起宁翊,却没有收走她递出来的发簪。“跟我走吧,这方圆十里就我这一户人家,你们还算走运。”
刘婵玥感激:“多谢伯伯。”
刘婵玥跟着老伯一路走到了简陋的小屋,边走边小心地询问,从谈话中得知他姓柳,平日里以打猎为生,打到的猎物偶尔会带到镇上去换些银钱,除此之外不怎么和旁人接触。
刘婵玥疑心他是犯了事,才躲到山林中,本该对他更加警惕,却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他的脸庞很是和善,不像是会暗害他们二人的样子。
柳伯的屋中有着伤药和包扎的布条,他独自生活在山林中又以打猎为生,自然略懂医术,亲自为宁翊诊脉。“还好,只是伤口引起的发热,我去林中采药煎好后服下即可。”
刘婵玥说道:“我陪您一起去吧,我也认得些药材,您和我说要采什么药材,我能帮您一起找。”
柳伯思索片刻:“好吧,那你和我来。”
刘婵玥跟着柳伯,主要是怕他去官府报官,她不知道如今外面是什么情况,但那一波刺客很明显是冲着宁翊来的,极有可能是楚国内部出了乱子。不知道情形如何,也不知道附近城镇的郡守是敌是友,刘婵玥不敢冒险,还是要等宁翊醒来之后再从长计议。
刘婵玥跟在柳伯的身后,走得有些慢,他似乎顾虑到刘婵玥,刻意放慢了步伐。“你是齐国人吧?”
刘婵玥眸光微闪,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您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齐国人,自然能够听出你的口音。”
“您也是齐国人,怎么会在楚国的山林中,打猎为生?”
柳伯叹了一口气,望向北方,神色有些怅然:“我本是齐国王城中小有名气的猎户,老婆子去得早,好不容易拉大的儿子在贵人府上当差,不知为何触怒了齐王,被判斩首。我为了活命就逃到了楚国来,因为没有户籍在册,只能住在山林中打猎为生。”
刘婵玥闻言,心中一惊,迫不及待发问:“您的儿子....在哪个府上当差?”
“吕相爷的府上。”
刘婵玥声音发颤:“可是七年前被定罪的?”
“我算算...没错,是七年前,哎,竟然已经过去七年了。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我...我母亲姓吕,对此事略有耳闻。”
柳伯意外:“竟然还有这般巧合的事情?那你可听过吕溪这个名字?”
刘婵玥霍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吕溪,那是刘婵玥母亲的名字。倘若....倘若他的儿子真的是那个人,那他,岂不是她的亲生爷爷?难怪她一看见他就觉得心中亲切,这便是斩不断的血脉亲情。“我....我母亲是吕家的旁支,吕溪算起来应该是我的表姨。”
刘婵玥胡乱地扯谎,柳伯倒是也没有察觉出她的茫然无措,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我那儿子好像苦恋着这位吕小姐,不过吕小姐后来嫁了人,他伤心了许久,喝醉的时候嘴里不断地喊着这个名字。我也是这才知道他心里装着那么多的事情,哎,吕小姐是何等的贵人,他这种侍卫怎么能高攀得了。”
嫁了人,还要心心念念着她,然后蓄意燃起旧情,害她陷入万劫不复么?刘婵玥眸光微沉,在柳伯开始提起他的儿子以后,心中忍不住生出了怨怼,却又止不住好奇,“那您知道,他后来和这位吕小姐还有交集吗?”
柳伯摇头:“吕小姐出嫁之后,他还是在吕府当差,不过时常被外派,一年半载难得回来一次,应当....没有吧。”
柳伯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止住了话头,神情有几分恍惚。刘婵玥只觉得他应该藏了话。“我听母亲说,表姨和她的夫君感情很淡,她的心中好像装着另一个人。”
“这样啊...我...我那儿子,他临行之前将一个匣子交给了我,叫我将里头的东西都烧了,我一时没舍得,就留到了现在。那里头还有许多的画,还有一封信,我不认得上面的字,也不知道写了什么,是写给何人的。姑娘可认得字?这若是他未寄出去的信件,我想要帮他了了这桩心愿。”
“我认得字。”
“认得字,认得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