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纵欢离开之后，璇玑进殿内说道：“陛下，燕缦缨燕将军呈上了监视宗相谋反一案的结果。”
“她说什么？”
“燕将军怀疑，宗相虽然并未有过策划谋反的举动，但是他身边的傅墨笙却曾经劝谏过宗相谋反。理由是傅墨笙曾经传信给驻守在安阳的将军，称其已经劝动宗相参与谋反。傅墨笙希望安阳的将军帮助他，若是宗相起兵谋反，将军顺势收服安阳周边五郡。不过这信并未传到将军的手中，而是在刚发出不久就被燕将军截获了。”
“安阳的将军若是应下，傅墨笙再拿此劝说宗胤起兵.....后果不堪设想。”
“可燕将军说，在出征的这段时间，她密切监视宗相的举动，并未发现宗相的谋反之心。”
“燕缦缨是军旅之人，懂得如何判断手下之人是否忠心，懂得知人善用，用人不疑，她既然说宗胤没有谋反之心，那孤便信她所说。不过宗相凯旋，孤也要在这个时候见他一面。你去通知车驾，明晚去宰相府。”
“是。”
刘婵玥的车驾到宰相府，刚下马车，烟花便应声在夜空中燃放。凤栖大军凯旋，她允许京都百姓们欢庆七日，以庆祝此次胜利。老百姓们也给面子，劳作结束之后，便提着灯出来参与市集买卖，或是酒楼宴客。
刘婵玥偷偷地来到宰相府，没有通知任何人。宗胤见到她，脸上没有丝毫的诧异之色。他手中只有一盏灯，烛火飘摇，迎着寒风忽明忽暗。她和他对立站着，烛光下她目光盈盈地看着他，他却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怎么这么晚来？”
刘婵玥指了指外面盛开的烟火。“外面这样热闹，你也能睡得着？”她说完，持起他的手，“走吧，好不容易见到这么热闹的夜景，陪我到外面玩一会。”
宗胤不好推脱，无奈地点头，然后披上大氅，随着她出府。
四处喧嚣，灯火不绝。长街上的人多得摩肩擦踵，刘婵玥和宗胤手牵着手，走得极慢。
他们迈步到一说书铺子前，见说书人眉飞色舞地讲骠骑将军燕纵欢抵御南梁军队、平定青州叛乱一事。他刚说到宗胤和燕缦缨被叛军围困，而燕纵欢带着援军如同天神降临，台下应声响起一片叫好声。
刘婵玥侧头看宗胤，他目视着说书人，脸色平静。“当时的车骑将军如今已经被封为骠骑将军。对平叛有功的燕缦缨也得到了赏赐，而你呢？你不想为自己讨什么赏赐吗？”
“骠骑将军之上还有骠骑大将军，我得此官位时，只比如今的骠骑将军年长四岁。当年凤栖建国，光祖赐开疆拓土的功臣们爵位。后来等到光祖地位稳固，王侯中敢有半点对他不从者，都被他诛杀殆尽。今日繁盛，明日便飘散如散沙。若是封侯拜相都是如此，为何还要执迷？”
刘婵玥有些惊讶：“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宗胤沉默半晌，神色自若。“从前是从前，我从前，只顾着追名逐利，伤害了你，也伤害了他人。你又在我的耳边耳提面命，有时候确实不需要太执着。”
“那我如果现在和你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否还会点燃你的雄心？”
宗胤低笑：“你在试探我？”
“夫妻之间，难免有猜疑。”她牵起他的手，低头看着和他的大掌形成鲜明对比的她的纤细手掌，“但是不同的是....如果我们真心相爱，那么你对我说的话，我便相信。”
“你若是问我在青州是否有过谋反之心....我并非傀儡，也并非忠烈之士。我偏是.....最粗鄙、最向利、最媚权的那种人。”
刘婵玥摇头：“反心，你有过？”
“我有领兵之权，若换作和我经历相同的人在我当时的处境，也会有此想法。”
“那为什么又放弃了？”
“你可曾亲自去过战后的军营？战场上是满地的尸骸断骨，营帐内都是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军营中除了药和血，你闻不到其他的味道。若真的要打一场胜仗，那样的景象不过是冰山一隅。有多少人知道一个朝代的更迭是拿着无数的尸山血海换来的？你在其位谋其事，也并非庸碌之辈。我为何要反？”宗胤摸着刘婵玥的头：“你若是不信我，可继续派人来监视我。从前自然是我有错，我也不曾信你，不信你如何能掌管一国。我也曾多次让你难堪，我有错。轻言保证无用，故而我不会随时向你宣告我的忠心。你若是不信我，自可贬我.....可我还有抱负，并非为了掌控大权，但是我想做些事。”
刘婵玥深吸一口气，眸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莹莹闪动。“我明白。我也愿意开创一片盛世，让你我共赴。”
刘婵玥说完，宗胤眉头舒展：“我以为，你会赐我一杯毒酒。”
刘婵玥的笑容停在脸上：“你何时知道我派人监视你？”
“从你让我领兵的那时起。”
“你不愿意领兵造反，可你也料想回来之后我会赐你毒酒一杯。”宗胤点头。“那你为何还要回来？”
“死了便死了，我问心无愧，永远不会当逃兵。”
“傅墨笙呢？”
“他回来之后惶恐不安，见你又迟迟没有动作，他怕连累妻子，午后便自尽了。能否，派人护送他的妻儿回老家，再给些银钱安置？”
“好。你是否也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刘婵玥和他牵着手，目视前方，他们被人潮拥挤着，而他们之间的声音却清晰可闻。宗胤说道：“我从前也喜欢逼问别人，我想我定要知悉事情的全貌，如此便能掌控全局，如此便能规划将来。可总是苦苦相逼又有何用？还不如真心待一人，直到她放下戒备，自然会向我袒露。”
“大婚那日的刺客，是我派出去的。除此之外，我没有隐瞒你的了。不过你是如何知道的？”
“那场刺杀，毕竟伤了你，我起初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但是直到线索在荣恒那边断了，我就知道这是你的手笔。”
“你不恨我？”
“为何要恨你，我知道，这是帝王有时候必要的手段。”
“我没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了，我已经向你展开我的全部了。”
他笑着，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她蜷缩着的手在他的手掌心中慢慢摊开，握在他的虎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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