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村”,三个人站在村口,怀蕴清看着村门口立的大石头上的三个字,小声读出了这个村的名字。
“听起来倒是挺祥和的。”老四说。
“进村吧。”
怀蕴清走在中间,右手拉着希瑶,老四的右手扯着怀蕴清的衣角。
街上的人不少,看来他们来对了时候,怀蕴清和几个村里人打听了一下,这几天在举办祭祀活动。
每个村都有自己的信仰,这个易安村信仰的是一个叫“安娘子”的神,听这里的老人说,几十年前这里发生了旱灾紧接着是水灾,民不聊生,是一户姓安的人家,为了救整个村的人,就把自己的妻儿杀了献祭,不知道是不是显灵了,此后顺风顺水,年年收成满满。村里的人为了纪念这户人家,就在村里的祠堂里立了献祭人的塑像,年年祭拜。
怀蕴清看着祠堂里供着几尊木雕,最中间是一个女性形象,应该是安氏的妻子,她的膝下站着三个小孩,两女一男,他们的样子很和善,眯虚着眼睛,微微张嘴,好似在说悄悄话。经过时间的洗礼,木雕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细心观察的话,会发现每个木雕的脖子上都有一道细线。
怀蕴清站在祠堂门口,有不少妇女带着小孩来这里祭拜,倒是没看到男人来这里。
老四刚想踏进去看看却被一个老妇人拦下来。
“使不得使不得,男人可进不得这里。”老妇人扫了一眼老四和怀蕴清。“进去到没事,就是不知道出来之后能不能活了。”
“此话怎讲?”老四问。
原来,这故事还有后半段,那个安氏虽然弑妻杀子救了全村人,但也是干了伤天害理事的人,不久他就生了一场大病,脸肿的像南瓜一样,皮肤变得又自又红,一碰皮肤就一片一片的脱落。全村的郎中都看不出生的什么病,只能看着安氏在痛苦中归天。他死前嘴里一直嘟囔着什么。
“内子(妻子)……莫……害我……”
“木儿(小儿子的乳名)……莫……莫杀……我……”
村里的老人一眼看出来蹊跷,说安氏杀人是为了拯救村子只是个幌子。安氏做生意赔了本,喝醉酒就经常拿妻儿撒气,妻子无奈向安氏提出离婚,没想到这彻底激怒了安氏,安氏借着酒劲就掐死了妻子,巨大的动静弄醒了睡梦中的孩子,安氏一不做二不休,用一根麻绳勒死了自己的三个骨肉,小儿子是最后一个被勒死的,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两个姐姐死在父亲手中,幼小的他只能抓着父亲的衣角,口齿不清地说着求情的话,但这并没有唤醒安氏的理智。等到他第二天酒醒之后,安氏为了不让自己有牢狱之灾,明面上说是为了灭亲救村,其实只是为了消除自己杀人的罪行。安氏放了一把火烧光了这屋子,连同里面的尸体,一切都化为了灰烬。
虽然没有人看到这件事的经过,一切都是人们的想象,但是自从立了祠堂,每每有男人祭拜“安娘子”,不久后就会遇到倒霉的事,轻则生病破财,重则死于非命。不过女人带着小孩来祭拜却毫发无损,男孩更是会得到意外之福。有人说这是因为安娘子被丈夫所杀,怨气让她对男人产生了恨,她怜悯同为女人的村人,所以会保佑她们。她昔日里最心爱自己的小儿子,所以对每一个祭拜她的男孩都恩爱有加,用神力保佑他。
怀蕴清似笑非笑地听完老妇人这冗长的故事。
“我说小哥,这可信吗?”老四低声问怀蕴清。
“谁知道呢,这神的事啊最难猜了。”怀蕴清说。“如果那家伙在,肯定会无视这些道道吧。”
怀蕴清透过红色的镜片看着祠堂里的木雕,一尊尊宛如在烈火中一样,但他们依旧慈眉目善,看着一个个跪在自己面前的人们。那张微张的嘴里吐出来的不像是祝福,更像是对每个人的诅咒,那是对见死不救之人的怨恨。
木雕的脖子上的细线是绳子的勒痕,那后半段的故事也不是凭空捏造的,而是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有人看到了安氏杀害妻儿的过程,但他却选择闭口不谈。安氏的妻子看到了窗户的人影,她多希望那个人可以救救自己的孩子,但是那个人却选择成为安氏的帮凶。安氏的小儿子完全可以逃走,为什么最后还是死于父亲之手。那是因为小儿子被那个人按住了。小儿子亲眼看见父亲结果了自己的亲人,在闭上眼的那一刻父亲的神情是什么样的,那个人为什么笑了。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纸币递给了那个人。他什么也不知道也不会知道。或许地板很凉就是他最后的感慨。
“人心啊,真是可怕。”怀蕴清冷不丁哼出一句。“老四,你可能算出这村人的因果?”
“小哥你这可就难为我了。难不成这一村人的因果是一样的?”
怀蕴清没有回答像是默认了一样,牵着希瑶的手走下了石阶。
“小哥你等等我啊,这路难走。”
走回街上,已经是中午,街上的人少了一些,大都是回家吃饭去了。
“走,吃饭去。”怀蕴清说。
三个人随便走进一家饭馆。
“老板,上几个好菜,能吃饱的。”怀蕴清转过脸对老四说。“我请客,敞开了吃。”
“好嘞。”老板响亮地回应了一句。“要酒不?”
“不了不了。下午还要办事。”
“得嘞得嘞,下次我请。”老四摸索着坐了下来。
怀蕴清把希瑶抱起来,轻轻放在高板凳上。
“看几位不是村里人吧?”上菜的老板娘打量着怀蕴清和老四。
“来这走亲戚的。”怀蕴清说。“这不带着女儿和侄子来看看大表哥。”
老四立刻掌握自己的角色,连连点头。
“对对,这不,这几天不忙就想跟着小叔来村里看看。”
“怪不得见的面生。”老板娘是个善谈的人,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肉堆在一起,眼睛眯成一条缝。“两位是做生意的?”
“对,我是干木材生意的,我侄儿在我那打下手。”怀蕴清说着夹起一块肉放进希瑶的碗里。
“哟,那是大老板。”
“不敢当。小生意小生意。”怀蕴清说。“这祭祀可有什么表演?”
“害,这小地方哪会来什么戏班子啊。”老板娘好像在回忆。“我还没跟那老家伙的时候就没听过戏了。”
“老婆子别聊了,快点上菜!”
“来了来了。”
“看来在这能干票大的。“老四小声说。“我看这小孩不少。”
“……”怀蕴清给自己夹了口白菜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菜来喽。”
一盘红烧排骨和一盘萝卜炖腊肉。
“小哥你吃啊,这肉真香。”
老四虽然瞎了,但是夹菜却和常人一样。
“瑶瑶多吃点,平常可吃不到这些。”
怀蕴清说着又往希瑶的碗里添了几块肉。
“吃快点,趁现在天亮可以去做两套衣裳。”
“我看这地不错,宽敞,搭台子不成问题。”老四用手量了一下空地。
“那行,明天来搭台子。”
老四随时捡起路边的几块石头,掂量掂量然后放在空地上占位置。
希瑶的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卖糖葫芦的小摊。
“瑶瑶想吃吗?”怀蕴清蹲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希瑶。
希瑶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怀蕴清抱起希瑶,他的手法莫名很娴熟。希瑶坐在怀蕴清的左胳膊上,小小的手臂环着他的脖子。
“要一串糖葫芦。”
希瑶接过摊贩手中的糖葫芦,舔了一口。
山楂上的冰糖甜甜的。
“好吃吗?”怀蕴清问。
“嗯。”希瑶点点头。
“小哥,那是什么?”老四凑过来问。
“糖葫芦,你吃不?”
“听过没吃过。”
“再来一串。”怀蕴清将几枚铜币放在摊主手里。
怀蕴清把糖葫芦递给老四,老四抓着竹签子,有点不知所措。
“就是山楂,直接咬就行。”
“哦哦。”
老四笨拙地咬了一大口,圆滚滚的山楂直接钻进了嘴里。
“还……挺大的。”
怀蕴清憋了老四一眼。
“回去了。”
他们回到山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已经有人升起了篝火。
“怎么这么慢,现在才回来。”子车说。“咋样啊,能干一票吗?”
“能能能。”老四挤在怀蕴清前面,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最近那里在搞祭祀,可热闹了。那里地儿也大,小孩还多。好干!”
“那行,明个天一亮就搭台子。把老二老三都叫上,还有顺子。”
“好。”
“上次教你的戏法没忘吧?”子车说着朝老四后背拍了一下。
“没忘没忘,那哪能忘呢。”老四弓着腰说,刚刚子车那一巴掌下手挺重的。
“到时候表演可别掉链子。”
“是是是。”
“去,收拾收拾东西。”
“好。”
子车把老四打发走。
“怀蕴清,没想到你带娃有一手啊。”子车看着趴在怀蕴清后背上熟睡的希瑶。
“怎么,子车哥想学吗?”
“嘁,那还不如学怎么把小孩变多的法子。”子车用小指挑起怀蕴清帽子上的彩珠。 “晚上去干一票?”
“怎么,子车哥要重拾副业了?”
怀蕴清后退了一步,他很讨厌别人碰自己。
“这不最近手头有点紧吗。”子车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又赌输了?”
“那是陪弟兄们玩玩。” 子车还没等怀蕴清做决定就抢先开口。“二更天走。”
“那瑶瑶——”
此时子车已经走远了。
“小孩交给王鬼就行了!”
“子车甫昭……”怀蕴清小声咒骂了一句子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