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就是满月了，也是最冷的时候。
怀蕴清哈出一口热气，气与冷空气想与凝结形成了细小的水汽，冰凉的水汽落在冻红的鼻尖上。他在心里咒骂了一句不守约的子车。
“这破天怎么这么冷……”
子车缩着脖子，嘴里嘀咕着什么。
子车看到了怀蕴清，伸长胳膊朝他挥了挥手。
“子车哥来了。”
子车看到了怀蕴清身后的人影。怀蕴清的衣角被一只小手抓着。
“你咋把她带来了？”
“这不，瑶瑶说晚上睡不着，我就想着带她出来吹吹风。”怀蕴清说着揉了揉希瑶的脑袋，脸上带着慈善的笑容。
“带个拖油瓶我还怎么——”
“我会好好听话的……”希瑶从怀蕴清身后探出头小声说，委屈巴巴地看着子车。
“子车哥你说什么呢，瑶瑶可乖了。”
“怀蕴清你——”
子车的话再一次被打断了。
“子车哥，现在再不走的话，等会山上的邪祟变多可就不好走了。”
“别坏我好事，听到没。”子车憋住肚子里的火，没好气地对希瑶说。
“嗯。”希瑶点点头。
“来瑶瑶。”
怀蕴清蹲下张开怀，希瑶一下就领悟怀蕴清的意思，用胳膊环着怀蕴清的脖子，怀蕴清抱起希瑶。
“你抱她干嘛？”
“天黑了，山路不好走，瑶瑶还小。”
“嘁。”子车撇了撇嘴。“拿来。”
子车从怀蕴清怀里抢走了希瑶。
“照顾小孩谁不会啊。”
“子车哥，你手放错位置了。”
“知道了知道了。”子车不耐烦地说。“搂着我啊，要是摔下来了可不管我事。”
“好。”希瑶咽了口口水，轻轻将胳膊环住子车的脖子。
颠簸的山路，茂密的树林遮住了月光，怀蕴清在前面开路，子车跟在后面。
希瑶犯困了，她的脑袋与子车的脑袋越来越近。
“瑶瑶困了。”怀蕴清说。
“啊？”
看来子车并没有发现这个。
“让我来背吧。”
“不用不用。”
“轻一点，不要把她弄醒了。”
“真的是，就一个小鬼而已。”
“她这个年纪还是可以看到那些东西的。”
“闭嘴，就你懂得多。”
子车笨拙地将希瑶背起来。希瑶的下巴搭在子车的肩膀上。
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希瑶嗅到了子车身上淡淡的肥皂味。
“这村子看着不怎么样啊……”子车因为手空不出来，用腿踢了踢怀蕴清。
“子车哥就你那点子儿连香火钱都付不起。”怀蕴清揉了揉被踢的地方，冷哼一句。
“怀蕴清你是不是皮痒痒了。”
“……”怀蕴清并不有搭理他，只是走进了村里。
子车跟在怀蕴清身后，打量着这个村子。
每家每户都门窗紧缩，借着月光勉强可以看清脚下的石板路。没有人烟的街道变得凄凉了许多，整个村子陷入了沉睡。
“这小孩睡着了怎么办啊？”
没有回应。
“哑巴了你？”子车提高了音量。
“跟我来。”怀蕴清压低声音说。
怀蕴清带着子车拐进一条小巷里。
“有人来了。”
“这都啥时候了还有人——”
怀蕴清皱着眉头捂住了子车的嘴。
“呸呸呸。姓怀的你。”子车一脸嫌弃地朝地上吐了口口水。
“那些人应该不是村子里的人。”怀蕴清也嫌弃地用手帕擦了擦手。“子车哥，管不住嘴也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怀蕴清！”子车一只手抓住怀蕴清的领子将他抵在墙上。
两个人的脸只有半掌的距离。
“唔……”希瑶被子车的声音弄醒了。
“瑶瑶醒了。”怀蕴清立刻由黑脸转变为笑眯眯的模样。
“怀叔叔，你们吵架了？”
“没有没有。”怀蕴清抢先开口道。“刚刚子车哥走错路了。”
“嘁。”子车问。“现在怎么办？”
“朝前走，先穿过巷子再说。”
子车走在前面，他回头给怀蕴清一个眼神，似乎在说“你给我等着”。
“大哥，这里真的有那个东西吗？”一个穿着厚外套的男子乙缩着脖子说，他的眼镜滑到了鼻尖。
“准是这里没错。”走在前面的男子甲说。他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举着纸扎的灯笼。
“刚刚是不是有人……”
“这大晚上的哪来的人，你一定是看错了。”
“那东西在山上？”
“在这村的祠堂里，我上次可是亲眼所见。”
“哦哦。”
“你这次给我精明些，上次被发现做掉了好几个。”
“知道了。”
男子甲抬头看着上山的路。
“这几天村子里的杂人多，见机行事。”
“姓怀的，这就是你说的抄近路吗？”
子车背着希瑶踏着石阶，这是上山的路。
“按理说，出了巷子左转应该就能回到大路的啊。”怀蕴清说。
“你是不是故意坑害老子啊。”
“我不是也在走吗。”
“你就不能靠谱点吗。”子车停下脚步看着怀蕴清。
“子车哥不是才高八斗吗。”
“那是对邪祟。现在的情况他妈叫迷路。”子车说脏字的时候压低了音量。
“这哪叫迷路呢，这条路通向村子里的祠堂。”
“去祠堂干啥，香火钱都不够。”
“怀叔叔……”希瑶小声说。“前面有……有人。”
“有人？”
子车转过脸看着前面的路。前面什么都没有。
“哪来的人，有个屁啊。”
“子车哥，你消消气，有种东西你这年纪已经看不到了。”怀蕴清的语气里带着调侃，轻轻拍了拍子车的肩膀，然后走到子车前面。
“瑶瑶，你能看到几个人？”
“有……四个人。”
“四个人。”怀蕴清眯虚着眼睛。 “是不是一个大人和三个小孩子。”
“嗯。”
希瑶害怕地低下了头，像小猫一样擦了擦子车的后颈，弄的子车有点痒痒。
“姓怀的，你能看到？”子车问。
“……”怀蕴清憋了一眼子车，他懒得跟子车解释。“没事，未有因果，无缘可结。”
“喂，你在干嘛，弄得我痒死了。”子车说。
“对不起……”希瑶有些不情愿地抬起脑袋，她回头扫了一眼，黑色的瞳孔一下缩小了。“后……后面有人……有血……”
“你能不能不要——”
“他……他走过来了……”希瑶声音颤抖地说。
“老怀。”
怀蕴清领悟到子车的意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锦囊，打开锦囊用手指捏出粉末状的东西向后面撒去。
身后传来了低沉的哀鸣声，那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希瑶看到那个人痛苦地捂着脸，血如喷泉般从指缝中流出，血滴在地上却如同蒸发般变成空气。
那个人垂下来双臂，他的眼睛是两个窟窿，没有鼻子，嘴巴张着没有下巴，每个孔洞都冒着鲜血。
他还在前进。
“呜啊啊啊啊……”希瑶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
子车将希瑶抱在怀里。
“难不成是厉鬼？”
怀蕴清忽然想起老妇人讲的故事。
“估计是安娘子的丈夫。”
“安娘子？”
“是这个村所供奉的神。她是被自己的丈夫杀死的，她的丈夫也因此死于非命。”怀蕴清做了简短的解释。“没必要和他纠缠，我先把他困住，你带着瑶瑶先走。”
“往哪走啊？”
“看到祠堂就往东走，那有条下山的路，通到大路的。”
“那你快点。”
“看来要用点真东西了。”怀蕴清轻笑道。
子车加快了上山的速度。
“怀叔叔一个人没关系吗？”希瑶问。
“老怀办事我还是放心的，那家伙才不会让自己死呢。”子车说。“害怕就闭上眼，别再碰到什么脏东西了。”
“到了。”
两个男子站在祠堂外，灯笼里蜡烛快烧完了。
“大哥，我觉得这里阴森森的。”男子乙说。
“不阴那东西哪会出现在这里。”男子甲说。“别婆婆娑娑的，把家伙拿出来。”
“好。”
男子乙放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精美的木匣子，有手掌大小。
男子乙吸了一口气，慢慢打开木匣子，里面躺着一个小娃娃，瓷白的皮肤，眼睛大大的没有眼白，鲜红的嘴唇，细小的四肢，身上穿着烂洞的小裙子，上面的污泥盖住了布料原本的颜色，依稀可以分辨出是粉色。小娃娃扎着普遍的丸子头，一边一个，脸上怪异的笑容让人感到不适。
男子甲掏出一把小斧头，想都没想就用斧头敲碎了小娃娃。瞬间，小娃娃的体内流出鲜血，就像普通人受伤一样，鲜血一直在流，涌出了木匣子，那出血量完全不是一个小娃娃所能承载的量。
空气中弥漫的血的铁锈味让人干呕。
“咯咯咯……”木匣子里传出小女孩的笑声，听起来十分真切。
男子甲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虽然这种事他干过很多次，这鲜血淋漓的场面他依旧招架不住，每次都心惊胆战的，深怕受到报应。
“大哥，给。”男子乙递给男子甲一个瓶子。
“对，装起来。”
男子甲接过瓶子，装满一瓶子血，然后用木塞塞住。
“给，你去送。”男子甲说。
“为啥是我。”男子乙肉眼可见的胆怯了。
“上次是我，这次轮到你了，快去，马上血就不新鲜了。”
“哦。”
男子乙不情愿地接过瓶子，他感觉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强忍着强烈的铁锈味一步并两步，来到供桌前将瓶子放在安娘子像前，紧接着鞠了三次躬，嘴里还说了句“还请笑纳”，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祠堂。
“吓死我了。大哥，我刚刚好像看到安娘子眨眼了。”男子乙用手拍着胸脯说，他没看路被一个圆圆的东西绊倒了。下一秒，男子乙大惊失色，他的双腿失去了力气，瘫软地坐在地上。
男子甲已经身首分离，倒在了祠堂前，他的手里握着匕首，应该是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他的头颅刚刚绊倒了男子乙，被男子乙踢到了大概一米远的位置。男子甲的身下是一大摊血迹，血还不断从断口处流出。
男子乙哆嗦地从男子甲手中抽出沾满血的匕首，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钱在哪？”
男子乙感觉到自己背后站着一个人，一个尖锐的东西抵着他的腰。一只缠着黄色绷带的手从背后伸到他面前。
“钱……钱，我……我知道！”男子乙立刻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在……在包里，我……我给你……我全都给你！”
“打开。”
子车把包扔给男子乙。
“是是是。”
男子乙手抖地打开包，慌乱地从一个布口袋里绕出一袋子钱。
“给……所有钱……都在这。”男子乙颤抖的说。
子车接过钱袋子，垫了垫，很满意地放进自己的口袋。
“那是你同伙？”
“是是是。”
“你们来这干什么的？”
“求仙……来这求仙的，用鲜血献祭……仙就会让我们发财。”男子乙结巴地说。
“求仙能赚钱？还有这好事？”子车瞬间起了兴趣。“那木匣子里是什么？”
“是……是瓷娃娃，具体的东西……都是大哥一手操办的……我……我不清楚。”
“这样啊。”
子车松开男子乙。
男子乙看到了子车的脸，他脸上画的符让男子乙一瞬间分不清他是人是鬼。
“我……我能走了吗……”男子子乙跪在地上给子车磕头。“钱我都给你了……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能不能……能不能放我条生路……”
“叫声爷爷听听。”子车踩着男子甲的尸体，笑着说。
“爷爷！爷爷您开恩啊。”男子乙的脑袋紧紧扣在地上。“小的我下辈子……下辈子给爷爷做牛做马都愿意啊！”
“行啊。”子车一脚踩在男子乙头上。
子车抬起脚，将手中的一只小虫丢在男子乙身上。
“谢谢爷爷，谢谢爷爷！”男子乙以为自己摆脱了生命危险，刚抬起头，他感到自己额头传开一阵刺痛，滚烫的血流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男子乙发出惨叫。
半分钟之后，男子乙倒在了血泊里，他的脑袋上有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吃干净点啊，小阿百。”子车笑嘻嘻地说。“求仙赚钱……要真有那种神仙，那子车哥我早就家财万贯了。招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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