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太阳正盛,透过模糊的窗户纸看过去都觉得刺眼。华贵妃有意折腾人,底下的人也知道她性子,虽然支起了桌子,但却没给凳子。惠贵人站在大太阳底下,阳光照在纸面上晃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但她却愣是忍住了一笔笔写得端正秀丽,尽量不给华贵妃挑刺的机会。
写完拿进屋里给华贵妃过目,进门时险些没站住,好在身边的宫女扶住了。
华贵妃拿起纸张漫不经心的扫了几眼,实际满心都在想着旁的。
周宁海怎么办的事,到现在还没将菀嫔带来!
若再不来,她便再找个理由叫惠贵人多抄些经文,总归不能让这二人轻易躲过去!不过菀嫔和惠贵人一向交好,身为好姐妹,如今惠贵人在她宫中脱不了身,就不信菀嫔还能坐得住!
宫中消息本就传得飞快,得了主子授意的消息更是如同长了翅膀似的瞬间在宫中传开。
菀嫔安坐宫中,面上有些苍白。
周宁海却只当没看见,不紧不慢地传着华贵妃的意思。
“华贵妃娘娘知道菀嫔娘娘近些日子独在宫中憋闷得紧,特意命奴才来请您前去翊坤宫说说话。还望菀嫔娘娘莫要辜负了华贵妃娘娘的一番心意。”
菀嫔自然不想去,莫说皇上皇后离宫前的叮嘱和安贵人的告诫,如今她身子也并未全好。虽然停药后不适的症状减轻,但也不知是怀孕本就会有的不适还是有旁的没注意到的关窍,她的身体比起往日来也算是虚弱状态。此时去了华贵妃那儿,她必然要找她麻烦,而且安贵人当时欲言又止的样子还在眼前。她要是敢去,只怕这胎是真的凶险!
奈何有心算无心。
眼见着菀嫔不上套,周宁海只得提起了惠贵人。
“菀嫔娘娘也许久没见诸位娘娘了,正巧今日诸位娘娘都在,还有惠贵人呢!她感念宫外旱灾使百姓过得艰难,誓要亲自写下祈福经文为百姓祝祷,菀嫔娘娘不去看看?”
菀嫔没忍住,手重重一拍桌。她眼神狠厉地盯着周宁海,周宁海也不免心中一惊。但又很快得意起来,心知自己这趟不会白走一趟了。
“菀嫔娘娘,请吧!”
菀嫔再如何不满,也只能咽下。她如今在宫中修养,自然未曾梳妆,槿汐和浣碧在旁伺候她梳妆,俱是一脸担忧。
“娘娘,华贵妃一向与您不睦,您真要去吗?”槿汐柔声道。
她的意思菀嫔明白,华贵妃摆明了设鸿门宴等着她呢,此去必然不得安生。但……“我知道你们担心,但我不能让眉姐姐独自一人面对她的刁难!何况她本就是有意找我麻烦,即便我能躲过一次,往后还能躲过几次?总归我还怀着皇上的孩子,想来她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槿汐仍是蹙着眉,觉得没这么简单,但也不好说些丧气话,勉强道:“但愿如此吧。”
“槿汐陪我去就好。浣碧,你和流朱在宫里好好待着。”浣碧和流朱都还年轻,经验不足,面对这样的场面可能无法周全,还是槿汐成熟老练,最是稳妥。
周宁海意气风发地领着菀嫔回了翊坤宫。院中的桌子还未撤去,刚刚华贵妃挑了些毛病,又让惠贵人重抄。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便耐着性子重新抄写起来。
眼见着惠贵人在院中顶着大太阳抄写经文,眼眶都红了。她哑着嗓子唤了声,“姐姐……”
眼见她就要掉泪,惠贵人此时倒是平静下来了,柔声安慰道:“我无事,只是抄写经文罢了,算不得什么。倒是你……”
眼下身处翊坤宫,周围全是华贵妃的人,惠贵人不能说得太明白。
“你如今怀着龙胎,又身子不好,想来华贵妃也会多加体恤的!”她声音拔高,为的便是让周围人都能听到,也叫华贵妃记着,菀嫔可是怀着孩子,她再如何不逊也不能对龙胎下手,否则皇上便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菀嫔明白她意思,况且如今她既然来了,便不能叫姐姐再这样被华贵妃折辱!
殿中燃着欢宜香,味道浓烈。安陵容的鼻子本就灵敏,闻久了只觉自己头晕目眩,人也烦躁起来。
周宁海进来回禀,脸上尽是办好了事情的得意和恭谨,“贵妃娘娘,菀嫔娘娘已经到了,正在外头和惠贵人说话呢!”
华贵妃脸上闪过一丝不满,随即便是讥嘲地笑了,“菀嫔和惠贵人果真是好姐妹啊!只怕今日若不是惠贵人在,本宫也是请不来这位贵客呢!”
殿中安静地落针可闻,没人愿意接话。
曹贵人不能让场面冷下来,赶紧附和道:“怎会,贵妃娘娘如今可是暂管全后宫的人,位份尊贵,谁会不给贵妃娘娘面子呢!”
颂芝也跟着道:“贵人说得极是,如今皇上皇后不在,宫里唯有贵妃娘娘才是最尊贵的,旁人怎敢忤逆娘娘旨意?”
这一唱一和极为默契,想来平日里也是没少配合,只是颂芝当着众人面便敢这样说话,华贵妃不但不阻止反而颇满意,可想而知背后她们说得有多僭越。看来皇上的捧杀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如今即便是华贵妃身边的奴才都要比往常更张狂些,更何况是华贵妃和年家。
现在飞得这么高,到时候摔下来时只会摔的越疼。
殿门处光线一暗,花盆底踩在地上的清脆声响叫众人都转过脸去,是惠贵人和菀嫔一同进来了。
菀嫔行礼请安,但华贵妃却恍若未觉,只看着惠贵人抬手示意道:“惠贵人这么快便又抄好了经文,拿来给本宫瞧瞧吧。”
惠贵人担忧地瞧了眼身旁仍在行礼的菀嫔,不敢耽搁,大步上前将经文呈上,好让华贵妃早点消停。但华贵妃就是故意折腾人,接过纸张慢悠悠地翻看,好似要从薄薄的纸页上看出朵花儿来。
惠贵人耐不住性子,先开口道:“贵妃娘娘,菀嫔身怀有孕,不宜久蹲,还请您先高抬贵手,叫她起来吧。”
华贵妃露出惊讶之色,“呀!竟是本宫疏忽了,菀嫔快起来坐下吧!都怪本宫一时贪看了惠贵人的经文,这才没注意到你。不过你与惠贵人一向交好,想来应该不会介意吧!”
殿中哪怕是齐妃都听得出来这是她的托词,她完全是有意晾着菀嫔,给他一个下马威。想来这几日菀嫔没能过来让她折腾,她心中早就不快许久,是以菀嫔这才刚来便要迫不及待的开始折腾人了。
菀嫔的脸色似乎在站起后又白了一瞬,但她仍然不紧不慢道:“眉姐姐多年习字,字迹轻灵飘逸,不怪贵妃娘娘喜欢,嫔妾也喜欢得紧。”
但华贵妃显然不是真心夸赞,冷冷勾了下唇角,将手中的经文扔到颂芝怀里,坐正了身体,“多日不见菀嫔,到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
安陵容静静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氛围,心中烦躁的气简直压不住。菀嫔这一来,往后便再不可能借病躲过了,华贵妃决不会让她能有这个机会,甚至可能直接下手。
她在心中算了算日子,今日便是前世菀嫔小产的日子,皇上也加急赶回来。如今菀嫔虽然躲过了今日,但皇上也会继续原本的祈福行程十日后才回。
十天的时间,放在平时不过恍惚间便过完了,但放在这时候,真是叫人度日如年般难熬。
眼瞧着外头的太阳渐渐西斜,华贵妃终于鸣金收兵偃旗息鼓,摆手示意众人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