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辇轿的安陵容眉头紧锁,神色沉郁。
近些日子不知为何,她越发恍惚不安起来。呼唤姐姐时也没了回应,不知是出了什么差错……偏偏这事也不好与人说。
她疑心是否是有人下手暗害,延禧宫上下也翻查了许多遍,身边的人也是一查再查,都毫无所获。
太医也来看过,却还是不知为何,只能开些不痛不痒的安神方子,她一眼都没多看。
这种心烦意乱的感觉直到那日,跟着皇上皇后和诸位妃嫔看着远处盛装走来的熹妃娘娘。
她脑海中搅在一起的种种思绪和一幕幕如在眼前的记忆,叫她瞬间白了脸色,头疼得仿佛被人用锤子狠狠砸开,恍惚要站立不住。她垂下脑袋,抬起手捂住脑袋,但那种仿若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却仍未停歇。
四周的一切声音与景象似乎都在渐渐远去,扭曲着化成色彩诡异的空间,就连她自己似乎都在被扭曲着渐渐融入到这个空间里。
她终于明白了。
从来就没有什么“姐姐”。
从头到尾,一直都是她自己。
回到延禧宫里,安陵容一反常态,连公主都拒之门外,一个人独自在殿中发呆。她的异常众人都看在眼里,思及近些日子娘娘时常恍惚的,众人不免担忧她是否是生了病的缘故。犹豫着是否要去请太医。
但安陵容自己知道,她只是累了。
刚刚眼看着熹妃盛装走来,脑中潜藏着不愿记起的那些回忆汹涌翻起来,带起一阵阵难以承受的悲恸和绝望。那些如在眼前的一幕幕,无一不在告诉她——从来就没有什么知晓未来的“姐姐”,有的只是一个重回过去却又无力改变未来的绝望的灵魂。
这座皇宫囚禁了她一生,被皇上下令关在延禧宫日日掌嘴不得解脱的日子,她真是过够了。哪怕能重新回到还未入宫的时候,她也无力承受,无法面对。
于是,多出了一个一无所知的自己,让这个懵懂却充满了意气的少女替那个疲惫不堪的灵魂做出选择。
直到此时,直到此刻。
甄嬛。那个纠缠许久,仇视一生的人。那个羡慕又嫉妒的人。
那是她直到临死前都企图得到对方正眼相待的人。那是她一生中最大的阻碍,也是最对不起的人。
终归她是个卑劣的人,她无法和那些站在阳光下的人一道走,侥幸同路一程,之后总还是要回到自己那条阴暗泥泞的路上的。
重回过去,是幸运亦是不幸。她重又回到了牢笼里,但也走上了一条更好的路。
“终归,还是比前世好些吧……”
空荡荡的殿里无一丝声息,也无任何回应。恍惚间,像极了前世将死之际的样子。
延禧宫里难得的乱了起来,福宁自出生之后和母妃就一直很好,母妃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照顾她无微不至。从未像今天这样,不见她,也不说话,自己一个人关在殿里。她到底还是个孩子,遇见事难免着急,眼泪大颗大颗往外涌出来,抽噎着叫人看得心疼。
宝娟和小川子对视一眼,二人都有些慌张,不知道娘娘这是怎么了,突然就这样了。眼看着日头都落了,殿里安安静静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小川子道:“顾不了这么多了,咱们进去看看。”
宝娟惊疑不定,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二人小心推开殿门,死寂的殿中被阳光照进来,尘埃在其间飞舞。
“娘娘……娘娘!”
延禧宫连夜请了太医来为淑嫔诊脉,但太医眉头越皱越紧,嘴却一直紧抿着,没有说话。
福宁看看床上一直闭着眼仿佛睡着了的母妃,再看看皱眉的白胡子老太医,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嘴一瘪,眼泪又流了起来。宝娟赶忙给她擦泪,安慰道:“公主别哭了,若叫娘娘看见了该多心疼啊!太医医术高明,肯定会治好娘娘的,您别担心。”
小川子却看见太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收回手,站起身来,犹豫道:“许是老朽医术不精,淑嫔娘娘脉象看起来并无异样,至于为何昏迷不醒……实在,没有头绪。公公还是另请高明吧。”到底淑嫔是公主生母,皇上也时常关照,太医面对小川子这个延禧宫的太监首领也客气。
小川子知道太医这是没办法了,也没显露出不满神色,依旧客客气气将人送了出去。
转回身时却不免皱紧眉头露出担忧神色。太医院里的太医就这么些,延禧宫能请来的已经是医术最好的那一批了,却看不出来原因,又能上哪儿去再找旁的太医呢?
“额娘……”福宁趴在床边牵起额娘的手,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时不时唤一声,期待母亲的回应。夜里也是难得的闹起了脾气,非要在床边坐着,后来更是爬上床抱着额娘不肯撒手,看的人心软又心酸。
“公主自出生起便依赖娘娘,如今娘娘突然病倒……就让公主陪着吧,兴许娘娘有公主陪着也能好得快些。”宝娟拍板定下,嬷嬷们也不强求了。
这一夜可叫小小的福宁体会到了什么叫度秒如年和心急如焚。次日一早便催着宝娟带自己去见皇阿玛,她年纪虽小,但安陵容教的好,她清楚自己的皇阿玛是天底下最尊贵也最有本事的人,如今太医都没有办法,她便去求皇阿玛救额娘。
淑嫔是一宫主位,突然病倒,太医也看不出来,这事总归是要报上去的。昨日夜间便派了人去皇后宫里禀告了,皇后今早上刚起便知道了这个消息。
恰好熹妃早早前来请安,交锋中皇后更能意识到甄嬛如今的难对付,眼神微动,便有了想法。
“如今熹妃回来了,敬妃你也要多带着胧月公主去熹妃宫里走走。到底熹妃是胧月的生母,等熹妃生产之后,胧月公主也该送回永寿宫去。你这个养娘再亲到底也比不上人家亲娘。”
皇后知道端妃有多看重胧月,此时她便趁机提及胧月的事,好激起端妃心中对熹妃的不满,最好二人争斗起来,免得端妃倒向熹妃。
“臣妾遵旨。”端妃心下一沉,仍是应是。
“先坐下吧。对了,淑嫔和宁贵人呢,为什么今日没来呢?”皇后提起话头。
剪秋在一旁回禀道:“宁贵人刚刚才来报说是身子不适不能前来请安。至于淑嫔娘娘,她宫里人来消息说是昨日刚回宫便病倒了,至今仍未找到病因,还昏迷着。”
此言一出,难免叫众人都是一惊。
“昨日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病倒了!莫不是,冲撞了什么吧……”祺嫔惊讶道,说到后来眼神意有所指地看向了熹妃的方向,又很快收回目光。
熹妃眼神一深,知道这必然是皇后给自己的下马威了,当初便借着危月燕冲月的星象使自己被困宫外无法回宫,若不是有太后和皇上,她此时怕还是在甘露寺呢。如今皇后又故技重施,想将淑嫔的病也怪到她身上。
皇后忧心忡忡的样子,问:“太医可曾瞧过了?”
剪秋道:“昨日便请了位太医去瞧,但看了半天却找不出原因。今日一早又去太医院请了好几回,刚刚听到消息,说是仍然找不出结果。”
“哦?”皇后此时是真有些诧异了,太医院这么多太医去了都看不出来什么名堂,看来淑嫔这次是真的病得不轻了。
“这么多太医去了都看不出是什么病,依臣妾看,倒不如请钦天监看看,莫不是星象又有了什么变故。”祺嫔继续煽风点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