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谋

“万一呢？”

短短一句话带给熹妃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

自从入宫后第一次产生交集开始，她对于淑嫔此人的印象便极为淡薄。

聪明、莫测、善良、好心。

尤其对方几次提醒自己和眉姐姐，事情也总会如她预料一般发展。

但回宫之后，她再看淑嫔又觉得完全变了。

神秘莫测，以及偶尔暗藏不住的阴森诡异之感。

尤其今日这场谈话，她情绪几度变化，刚刚更是险些失控，露出些似人非人的诡异感觉。

但此时此刻，她说着“回家”二字，眼中真切的渴盼和期待叫熹妃看见了福宁；这母女二人的眼睛真是太像了，如出一辙的清澈见底。在这个时候，淑嫔并不是一个妃嫔或一个母亲，而是一个渴望归家的孩子。

窗外日头渐渐高了，快到正午了。

花盆底踩在光可鉴人的砖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阳光透过窗棱照进来，在地上割裂出一处又一处的明暗交替的区域。穿着豆绿色旗装的淑嫔一步步缓缓走在其间，最后转身看向熹妃的眼神是褪去一切迟疑之后的坚定和决绝。

“既然姐姐无意，陵容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只是希望姐姐明白，为了达成目的，陵容可以使出一切手段，哪怕是牵连着你、你们所有人一起下地狱也没关系。”

熹妃怔怔然片刻，眼见着那道淡薄的身影将要走到门墙，一种强烈的危机感袭上心头，本能已经驱使着她开口喊住对方。

“等等。”

“虽然我无意我腹中孩子牵连其中，但我的四阿哥未尝不可一试。”

安陵容站在原地，嘴角无声勾起，露出志得意满的笑来。

……

这一去拜访便直到快用午膳才回，宝娟早命小厨房准备好了饭菜，和福宁一道站在宫门前等着安陵容回来。

“怎么不在宫中坐等？”

安陵容上前牵住福宁往里走，宝娟在一旁好笑道：“公主说了，得叫娘娘回来第一眼便能瞧见她才好。”

福宁仰着头看安陵容脸色，问，“额娘今日心情这样好，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那是自然。”安陵容伸手抚上福宁脑袋，说，“今日额娘去见了你熹妃娘娘，她快要临盆，待她腹中孩子出你便又多了个弟妹可以一起玩儿了，这不是好事吗？”

福宁想了想，自己平日里和温宜姐姐与胧月妹妹玩儿时的样子，点了点头。又想到了什么，问额娘。“那淳娘娘什么时候能生下小弟弟小妹妹呢？我都许久没和淳娘娘一起玩儿了！”

“快了。”不过想到淳贵人现在的状况，安陵容还是提前说了些情况，叫福宁有个心理准备。“淳娘娘等生下了孩子便是孩子母亲了，或许没有时间陪你们这些小孩子玩儿了。”

福宁拍了拍肚子，使用新学到的长句道：“宰相肚里能撑船，额娘放心，福宁知道的。以前都是淳娘娘带着咱们玩儿，等她的孩子生下来之后，自然是我们带着她的孩子玩儿了！”

安陵容不由得失笑，轻轻敲了敲她的小脑袋，“这句话可不是这样用的。”

母女二人说说笑笑回到宫中，桌上已经摆好了午膳，饭菜香气四溢，叫人闻着便觉满足。

于安陵容而言，她此行最大的目标已经达成，自是神清气爽。

于熹妃而言，哪怕她并不知道淑嫔掌握了多少消息，但见她那有恃无恐的神态和这么久以来对她有点几分了解与自己莫名的危机感，她都不能让淑嫔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上。否则这个敌人或许会比皇后更加难缠。

“娘娘今日和淑嫔说什么呢？聊了这样久，还叫小允子守着，可是有什么大事？”自淑嫔离开后，熹妃便一直眉头紧锁，崔槿汐便试探着问道。

“是有些事。”熹妃自繁乱的思绪中回神，此时殿中只剩下心腹，她也不绕圈子，直言道：“晌午淑嫔来时与本宫说起齐妃那边自太医院得了些药材，你去太医院找温太医打听打听这事，最好知道那些都是什么药材。要快！”

“是。奴婢这就去办。”

晌午二人达成合作之后，淑嫔便告知了皇后和齐妃的打算，让她注意。但叫熹妃在意的却是淑嫔的话。

“如今机会难得，姐姐不若借机诞下孩子，一箭双雕。”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寻常人会这样出主意吗？让一个未足月的孕妇借着活血化瘀的药材惊动生下孩子？一般人怎敢这样信口胡说，不怕一尸两命惹祸上身吗？

还是说，她知道了些什么……

熹妃手抚上肚子。她运气好，借着双生胎的由头盖过了月份的疑点，但她自己心里还是门儿清的，自己的月份已经快到了，势必会“提前”发动。

温实初那边也准备有备用的方案，以保证不受到怀疑。这些事也只有身边人知道。

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淑嫔又一向消息灵通，难不成她真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细想一下也知道，之前在凌云峰的事她是没机会知道的，她没有那么长的手。但前些日子的中秋家宴上，果郡王追来与她见面，二人谈话叙旧，一眼便能瞧出问题来。莫不是当日被淑嫔瞧见了？！

熹妃想到那日浣碧曾说见着一个人影闪过，只是当时她心绪不宁，所以未曾多留意。如今想来，莫不是就是淑嫔？！

熹妃得不到答案，只得庆幸自己最终还是选择和淑嫔合作，否则若真是叫淑嫔站在皇后那边，她真是要难以招架了。若他真的知道了什么那更是不得了！

她和允礼的事一旦暴露，不止她们二人，身边所有亲近之人，甚至舒太妃都难逃牵连。到时候流放宁古塔或许都是好的，更甚至会是直接抄家灭族的后果！

这种事情她不敢赌，也不能赌。

还是得寻个机会好好问清楚比较安心。

熹妃等了没多久，温太医便亲自上门来。先是请了平安脉，这才说起她让人问的情况。

“小主所料不错，前些日子齐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前来太医院说是摔着了，要了些活血化瘀的药。但她找上的并非太医，恶而是太医院中的小学徒，技艺不精，抓出的药不仅有活血化瘀的功效，还有些有破血的功效。”

“技艺不精？”熹妃挑眉，似笑非笑道。

温太医也说，“是啊，按说太医院中做事的人多少懂些药理，况且那些药都差别很大，稍稍懂些药理的人都不易弄错的。”

“那便是了。”自温太医这里得到的信息和淑嫔所说的别无二致，那么基本可以确定，齐妃弄这些药就是没安好心。

“若是本宫用了那些药，会否伤及胎儿？”

熹妃此言一出，温太医脸色立刻严肃起来，伺候的浣碧和崔槿汐等人也是神色一凛，急急劝道：“小主不可啊！”

但熹妃神色未变，只等着温实初的回答。

温实初想了想道：“娘娘身子强健，但药物搭配不当或许危害甚大，届时可能会使娘娘和腹中胎儿受到损害。还请娘娘三思。”

熹妃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冒险，见此也不坚持。转而道：“尽快帮本宫准备好催产的药，最好是做成药丸，方便悄无声息吃掉，还不能叫人看出痕迹。发作的迹象要像是服用了活血化瘀的药的症状似的，温太医可能做到。”

“微臣自当尽力。”

虽然不能涉险，但就像淑嫔所说，这样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了，以后便得另寻机会，届时恐生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