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贵人眼神冷冷地盯着熹贵妃的脸,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谈起王爷,声音不自觉软了几分。
“我自认识王爷只知他是天底下最英勇潇洒的男子,从未见他如此受挫,潦倒憔悴。娘娘自回宫那时起,我就开始疑心,直到那一日中秋家宴……”
果然,熹贵妃佐证了心中想法,“那日偷听的人是你。”
宁贵人冷笑一声,“是我又怎样?你觉得我不配喜欢王爷对吗?但你熹贵妃更不配!我若杀了你,只是这天底下又少了一个负心的人罢了。”
“我家小主要是有什么差池的话,你便是要了王爷的命!”浣碧冷声警告道。她说出这话时,竟不知自己此时的心中究竟是酸涩多些还是安心多些。
“这些年来,只有王爷对我最好,所以一切让他伤心的人都该死!”宁贵人说着,手上似乎是要用力似的。
熹贵妃不得不出声了,免得宁贵人真的一时失控对她动起手来真出了什么事。
“你若不容我,只怕也伤了他。”
“不是我不容你,是天下不容负心之人。”
“你可怎知,有时这负比不负要艰辛多了。”
宁贵人闻言嗤笑一声,原来高高在上雍容华贵的熹贵妃面对生死存亡的时候也是使尽了手段说尽了花言巧语也想要保命的。
她本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她看见了熹贵妃手腕上那串血红的珊瑚手串。
她一时控制不住情绪,一把抓起熹贵妃手腕,质问道:“哪来的?这是哪儿来的?”
“这珊瑚手串曾是数年前王爷从南海求得的心爱之物,从不示人。为何到你手上!”
浣碧眼神落在那手串上,神情复杂。“这话你应该问这手串的主人。”
宁贵人眼神落在那血红的珊瑚手串上,红色的珠子和皓白的手腕相互映衬着,很是好看。
“王爷,你又不欠她的……为什么对她如此放不下……罢了。”
宁贵人恨恨地放下手,松开了对熹贵妃的桎梏。
“王爷既然把心都掏给了你,你若还有稍许良心,就该日日自责。王爷对我的那点儿好,在你看来或许根本不算什么,但于我,已是这毕生不可得的温暖。我今日就放你走,就算报答王爷昔年之恩吧。”
说罢,她转身就走,再不想多看一眼。那位高高在上的熹贵妃,明艳华贵,王爷对她如此倾心,她却弃如敝履。这叫她心中难受,为王爷难受,也有那么几分为自己难受。
她满腹不甘无处诉说,回到宫里静静坐了许久,天边的月亮渐渐落下,太阳也升起来了。
“小主,该起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门外的宫女小声询问。但宁贵人此时满心的烦忧不想理,小宫女却也不敢耽搁,只得又小声问她。
“就说我身子不适,起不来身了。”宁贵人冷淡的声音传出去,得到主子回答,小宫女有了个正经的理由,终于不再打扰。
但心中的思绪仍旧如乱麻一般纠缠不清,宁贵人静静坐了许久,直到外头日头高了,小宫女觉得不安,前来问她是否要用膳。
宁贵人手狠狠一拍桌子,觉得心中愈发憋闷不快!这里根本就不是她该待的地方!这里的一切,这里的人、这里的事、这里的规矩,她都不喜欢!
她在这儿没有自由,也不快乐。她好像被困在笼中的野兽,面对这个囚住自己的地方却毫无办法,只能徒劳的怒吼,但却一步也离不开。
她满腔愤怒地走出宫,无视了身后小宫女的问询,像只发了疯犯了病的兽,在笼子中反复踱步,刻板又僵硬。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多远,直到走到了一扇熟悉的宫门前。
延禧宫。
门口的小太监知道她和自家娘娘有几分关系,是少有的能和娘娘说得上话的人。虽然不知为何宁贵人突然造访,但还是客客气气道:“宁贵人可是来找娘娘说话的,咱们娘娘此时正在殿中,还请容奴才前去通禀一声。”
宁贵人沉默着,没有说自己并非前来找淑嫔的。她想,或许自己真的需要一个聪明人来说说自己的想法,否则她早晚会真的被关疯。只是上次在宴席上淑嫔阻止了她对当时的熹妃下手,闹得有些不愉快。不知道此时对方还愿不愿意见她。
殿中听到小太监的通报,安陵容诧异地挑了挑眉,宁贵人自从上次之后便一直对她避而不见,今日怎么自己上门了?
但想到今日一早小川子报上来的消息,昨日夜里宁贵人拦在了熹贵妃的轿撵前,二人还到了偏僻处说了许久的话。想来今日宁贵人来此便是因着这事吧。
“请她进来吧。”
刚一见面安陵容便觉不对,宁贵人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昨日那一身。她眼下有厚重的乌青,看着也憔悴得很。今早还说是生了病起不来身没去向皇后请安,但此时瞧着,怕是受了什么大打击吧。
殿中只剩下两人,香炉中燃着清新淡雅的香,是安陵容特意调制的,没有任何作用,只是安神好闻而已。在这样袅袅的香气里,宁贵人觉得自己的心神似乎也安定了几分。
“瞧你这样子,莫不是一夜未眠?”
安陵容说着,亲手倒了杯茶推到宁贵人面前。
“这是特意用瓜果配置的香茶,味道很甜,福宁很喜欢,你也尝尝吧。”
面对一如往常安静平和的淑嫔,宁贵人思绪纷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伸手端起茶杯,带着浅浅热气的茶汤颜色清亮,映照出她慌乱无神的眼。热气上升熏蒸着她的脸,一夜未睡有些紧绷着的面容在热气下渐渐化开来。揉成一团的心仿佛也跟着渐渐舒展开来。
她捧着小小的茶盏,一口饮尽,茶水滋润了干涸的唇瓣,她终于张嘴说话:“昨日我本想着去杀了熹贵妃。”
她语出惊人,就连安陵容也为之一怔。难不成昨日在那偏僻的假山处,这二人差点展开了生死搏斗不成!
这可真叫人意外,安陵容前世今生加起来,都没见过这样直白的杀人手段。尤其宫里,哪怕是斩草除根,也都是由下人们经手,没见过哪个妃嫔亲自动手的。
她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啜饮一口缓了缓心神,这才问道:“之后呢?你没得手?”毕竟今日一早还看见熹贵妃如常出现在皇后宫中请安,想来也该是没得手。
“没有。”宁贵人摇了摇头。因着淑嫔知道的很多,所以她没有隐瞒,如实说了昨天的事。
“我怎么也想不通,王爷为何要对这样一个满口谎言的女人掏心掏肺!”她说着,眼中竟有些水润,那是自入宫以来从未有过的神情。
哪怕是面对皇上,她也从未露出这种脆弱的样子,生怕会叫旁人见了得意,却不想今日竟然因为果郡王露出这样的情态,情之一字,真的这样动人吗?
安陵容不大明白,也不太能理解。前世今生,她从没爱过谁,她的心中似乎只有那些负面的情绪。恨、嫉妒、不甘心、愤怒,却从没有过男女之爱。
“你这样生气,是生气果郡王对她太好,还是果郡王待你不够好?”
宁贵人一怔,垂下头看着手中的茶杯,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人在面对自己内心的时候总是无法直视,因为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心中有多么阴暗。
沉默良久,宁贵人终于开口,“或许都有吧。”
她说:“我知道自己卑微,只是一介宫女,没资格高攀他。能被他看见一眼,得他些许照拂,和他说上几句话,已是此生最大的幸运。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坦言道:“若是熹贵妃那样薄情之人都可以,那为何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