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又到了年底,今岁太后刚离世,不能大操大办,只是随意凑在一起吃了顿家宴。到了元宵时,各宫妃嫔齐聚景仁宫,不久后皇上也难得踏足景仁宫。
“今儿是元宵,朕见过了百官就过来了。”
皇后一贯的温良贤淑,“雪天路滑,跟着皇上的人也该格外仔细些。”
皇上却并没有回应,他心中仍然有气。“朕一路过来,见到宫里元宵节并没有铺张,很好。”
“太后过世才不久,臣妾觉得一切从简为上,也算是一点儿孝心吧。”
“皇后说得有理。”皇上淡淡应了句,便问起熹贵妃来,“熹贵妃,弘曕和灵犀睡得还好吗?早起进得香不香?”
熹贵妃笑着答话:“在阿哥所一切都好,乳母们照料得很细致。”
二人一问一答之间,仿佛寻常夫妻一般,倒显得皇后有些多余了。
“皇上日日都见这几个孩子,还这样放心不下,果真是慈父情怀呀!”即便知道皇上心中不满,但皇后已经准备计划不能断,皇后依然婉言笑着称赞皇上。
“不止皇上,臣妾这个做额娘的,就算日日见到这几个孩子也总有操不完的心。”熹贵妃也笑着道。
“是啊,熹贵妃这样操心,人也憔悴了许多。到底还是做额娘的,事事都要思虑周全。”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是天下所有臣民的母亲,要操心烦忧的事自然比臣妾多得多。”
二人谈笑间你来我往,刀光剑影地过招。
“皇后长久地不做生身母亲,自然不记得照顾一个年幼的孩儿是多么繁琐劳累了。”皇上这句话一出,皇后的脸色都有瞬间的僵硬。
安陵容本是懒懒地坐在椅子里,百无聊赖地听着上边的过招,此时不免诧异地抬头看上去。
她前世此时不在,竟不知道皇上今日会这样说话。
这个男人真是有够狠毒,皇后的孩子又岂不是他的孩子,他竟然能如此冷漠地说出这句话。
恶心。
今晚上回去就将药量加重吧。
皇后心中不是不气、不恨,但她连落泪都不能,只能重新端起温婉贤淑的笑容,起身对皇上道喜:“恭喜皇上,康常在宫里来了消息,康常在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皇上脸色和缓,眼中有惊喜,追问道:“果真吗?”
“太医已经诊过脉了,千真万确。”
皇上自是大喜,他这些日子烦心不已,此时竟然有个好消息传来,自是高兴。
“皇后瞒得一丝不漏,单等康常在胎像稳固之后才道出,还真是用心良苦啊!”宁贵人意味深长道。
皇后早早计划好了,此时自然不紧不慢地说:“康常在也是年轻,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加上她月信也不大对,是以直到此时才被太医诊出来。”
安陵容静静听着,脸色越发苍白了。她不由地伸出手揪紧了胸口的衣服,觉得喘不过气来。
恍惚间,前世怀胎时的种种记忆在眼前交织,甚至连头也开始疼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已经出了月子许久的惠嫔就在她身边,注意到她的动静,小声问。
安陵容用绢帕捂住嘴,深吸几口气,手摆了摆。
但她也的确不想继续待下去,便站起身告罪道:“皇上,臣妾身子不适,可否先行回宫。”
皇上看过来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她惨白的脸色,总归也没什么事情要说了,便站起身走到安陵容面前,“朕陪你一道回去。”
要说这段时间皇上之所以能缓过来,安陵容也是没少出力。
虽然心里不乐意,但也是未曾恢复记忆的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当初为了在宫里有一席之地,更为了能被皇上记住,自己那般想方设法地将自己和母亲的事情告诉皇上,生出福宁之后也做个如皇上想象的;期待拥有的慈母形象。
这法子果然成功了。
即便熹贵妃回宫之后安陵容便一直避免和皇上的接触,但太后死后,皇上便常常来延禧宫待着。
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安陵容自然不能主动撵人走,免得皇上心里生出疑虑,叫人私底下查她,查出什么那可就不好了。
好在她一直病着,病得无法侍寝。
不过即便如此,皇上来延禧宫的次数还是多了不少。之后走出太后离世的阴影,重新开始宠幸贞嫔和康常在了才少见了。
……
延禧宫中,太医们俱是愁眉不展——接替温太医的卫临,也是温太医的徒弟——卫太医和旁人一般满面愁容。
见一直无人能给出治疗的意见,皇上脸色沉下来,呵斥道:“这么多的太医,竟无一人能医治淑嫔,朕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太医们自是跪下请罪。
许是回到自己宫里,安陵容脸色渐渐好起来,见状自然劝阻道:“是臣妾自己身子不好,怪不到太医们身上。臣妾已经仔细许多了,皇上放心吧,兴许哪日臣妾便不药而愈了。”
皇上这段时间常来延禧宫,也算是眼睁睁看着她脸色一点点惨白下去,人也日渐虚弱,自然不信。但太医们也确实没招,他也不可能真的因此赐死全太医院的人。此时便顺着淑嫔给的台阶下去,叫人退下了。
先前皇上来的时候便找来太医开药,此时想起便问道:“你这些日子可有按时用药吗?怎么日渐严重起来?”
宝娟赶紧回话道:“回皇上,娘娘一直按时用药的,一次都没落下,只是总是不见好。”
当然是假话,安陵容一次都没喝过。那些太医根本看不出来她是什么病,开出来的也就是无功无过的养身方子,她才不要喝那种东西。
皇上皱起眉,那看来是太医真的没能力治好淑嫔了。
安陵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眼神转向书桌,柔柔地笑起来:“皇上今日算是来着了,昨晚福宁刚做一副墨宝,皇上可愿看一看。”
皇上自是顺着她话说:“既是福宁的墨宝,那朕自是要好好评鉴一番。”
二人走到书桌前,上面放着福宁昨晚上兴起涂鸦的随手之作。刚好福宁此时回来;她最近都在和嬷嬷们学规矩,不过毕竟还小,所以每日上午学一会儿就好了。
“请皇阿玛安~”福宁在门外见到小厦子就知道皇上来了,一进门刚好用上今日嬷嬷教的大礼。
皇上认认真真地瞧,待她起身之后满意地点点头,夸赞道:“不错,这是今日才学的?已经有模有样了。”
福宁到了皇上跟前,扬起脸笑得志得意满。“皇阿玛真有眼光,嬷嬷们也说我学的很快呢!”
“哈哈!不愧是朕的好女儿!”皇上高兴,一把将福宁抱起,但他忘了自己已经老了,身子骨不比从前了,福宁现在也长大不少;这一使劲,身上的骨头都在响。
“哎呦,我的万岁爷哟,您可得小心着点儿!”苏培盛在旁边看得紧张不已,凑上前护着,生怕把二位主子摔了。
福宁自己蹦跶下地,还不忘贴心地拍拍皇上衣角蹭上的灰尘,安慰道:“儿臣最近因为长身体每日都吃不少呢,就连四哥都说儿臣圆润不少,说儿臣撞过去能将他撞飞出去,皇阿玛抱不动也是情理之中。”
皇上本来觉得有点丢脸的,被福宁这么一打岔,倒是好笑起来。“你四哥真是这么说的?”
福宁郑重的点点头,“然后儿臣就试了下,真的将四哥撞了个趔趄。”
“哈哈!”皇上被逗笑了,随即立刻道:“看来还是你四哥太瘦弱了,朕该叫他的武术师傅多练练他。”
福宁便捂住嘴,一副说错话的心虚样子,跟皇上打商量道:“那皇阿玛可不能说是儿臣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