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
林凌如约去见了秦始皇，他与几年前的样子大不相同。
高大的男人变得消瘦，一双凤眼却依然锐利的仿佛凶恶的鹰，但却不可避免流露出几分垂老之态。
他垂垂老矣，她却依然年轻。
看到林凌时，嬴政不自觉笑了出来，马车之内，只有他一个能看见林凌的身影。
见陛下发笑，赵高便凑过来，轻声询问道：“陛下，可有吩咐。”
嬴政缓缓地摇头，目光却紧紧盯着前方的女子。
他要死了，所以才能见到她吗？
男人心头浮现起一阵释然，最近几年，他的身体越发差，纵使有最好的医师照看，也阻拦不住他衰老的速度。
光只是现在摇头的动作，都叫他气喘吁吁，眼前发黑。衰老的感觉极尽痛苦，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有利刃划过喉腔。
或许死亡可以带来另一种可能。
嬴政没有理会赵高，无视着他几欲要开口的神情，仍旧直直的望向林凌。
林凌轻笑出声，问他：“始皇，你想清楚了吗？”
“我……想清楚了。”他说。
围绕着他的赵高、李斯一同抬起头，不明白陛下为何突然开口说话。
“那你想如何？”
“我愿意……随你一起……走。”他如此说着。
赵高、李斯神色大变，他们自然是听说过始皇陛下与那位神女之间的约定。
现在听陛下莫名其妙说这话，是不是……他大限将至了……
两人焦急的抬眼，刚想说话，便听嬴政转头看向他们，声音难得的平稳起来，就连呼吸都似乎不痛苦了。
他一连串说完想说的话：“召长公子扶苏与大将军蒙恬来。”
嬴政盯着李斯写下传位给扶苏的圣旨，又颤颤巍巍抬起自己的手，在上边写下一句话。
在这个有鬼有神的世界里，赵高和李斯还敢矫诏吗？
林凌不清楚，她抬眼看向嬴政，冷淡的看着他喘出最后一口粗气。
纵然是有雄才大略的帝王，在濒临死亡时，与平头百姓又有什么分别呢？
林凌看不出分别，即使是她在临死的那一刻也不会多好看。
死亡总归是衰败的、凄惨的。
一团只有她能看清的白雾在嬴政脑袋上升起，逐渐凝结成人性，变成一个二十余岁的高大青年。
他飘落在林凌身侧，神情复杂的垂头看着自己的身躯——是那么的苍老、衰败。
嬴政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照过镜子了，他轻轻笑了出来，转头看向林凌。
两人都漂浮着，他比起林凌要高好大一截，林凌笑道：“要在这儿看一看自己的丧仪吗？”
她想，不会有多少人有这个幸运能亲自参加自己的葬礼。
嬴政略微一迟疑，点点头，道：“好，多谢仙子。”
“唤我华阳就是了。”见他面露疑惑，林凌道：“我号华阳，与你大父的王后没有关系。”
这他肯定是知道的，从赵回秦后他见过华阳夫人。
嬴政暂时留在人间，他现在依然是鬼魂，林凌担心他被鬼差收走，或是被其他妖、鬼吃了。
如今他没有帝王之气庇佑，灵魂却又厚重，在许多妖邪看来，是难得的大补品。
林凌留给他一个护身符，可以暂时保护他的灵魂不受伤害。
她没有见证别人丧仪的爱好，后边发生的事情她不算好奇，比起执政者哪个活哪个死，她只想在接下来不可避免的乱世中多护住几个无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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