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飞燕（二）

燕书南一度以为，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虽然每天依旧需要扯着笑脸虚与委蛇，但至少，他是真正地不再形单影只了。

小姑娘的父母在察觉到孩子会主动和燕书南交流后很干脆地大手一挥，把女儿扔给燕书南了。

两个异于常人的孩子就这样结着伴，躲着人，在花间奔跑，停歇。小姑娘说话利索了不少，虽说大多数时候也不需要说话，燕书南能把她的心思摸透，然后叽哩呱啦地把两个人的想法统一叙述。

大概他的大喇叭潜能就是那个时候激发出来的。

这也不能全怪他，谁让他身边有个不会说话的小喇叭花呢？

——

一年的时间，把好的坏的都变得寻常，以至于，当他抱着小姑娘的尸，跪在浸透鲜血的花园中时，脑中只有诡异的空白。

入侵者的身上长满了欲飞的蓝鸟，束缚力量的脚环被暴力拆开丢在一边。

燕书南麻木地跪在原地，一时无法回忆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自称来自天外的侵略者意图从这个小小的村庄开始侵占整个世界。

但这一小批先行进入的刀侵者在抵达这个毫无反抗能力的村庄前，先遇到了在外围花田带着小姑娘野餐的燕书南。

高大的入侵者一把抓起女的脚踝，将前来阻止的燕书南踢飞出去。

燕书南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听见孩子因来惊恐溢出的哭声。

“这小崽子真吵，掐死算了。”入侵者戏谑的笑着，将手中的女孩抛上半空，手中聚起能量。

浅紫的花朵冲破他的头颅，黑色的影子于半空中画出一条弧线。

燕书南将女孩护在怀中，轻盈地落在地面。他单手护着女孩，另一支手抬起，蓝紫色的力量在手中疑聚，稚气未脱的脸被血和尘土染的污浊。星空晕染的眼眸中却闪着前所未有的寒光。

其实从解开束环到最后胜利的记忆，燕书南是没有的，像喝醉酒断片了一样。

“哥哥…”女孩虚弱的声音缓缓飘来，燕书南眼前终于恢复清明。

小姑娘躺在他怀里，好像被抽干了浑身的气力，连眨眼都有气无力起来。但她还是颤抖着抬手擦掉燕书南脸上的血污，“哥哥，真害啊…把…坏人…都打败了。村子安全啦啊…哥哥，最棒啦…是大家的英雄了啊，大家…以后…都会…喜欢你的…”

她声音越来越小，却还是固执地抓着燕书南的衣襟，“哥哥…我想…想去…他们说的…外面…看…一…看……”

细嫩的手臂徒然坠下，年幼的心脏在守护之名的花丛中停止跃动。

燕书南愣了很久，又突然想起什么，抱起女孩的尸体，不顾双腿的麻木，跌跌撞撞往村中跑。

也界极限的献祭原则不是距离，而是关系, 从生理，到心理。

那年的燕书南也才十一岁，力量暴发的冲击抽走了他太多力气，但他当时没有累的概念。

他要去找父亲，哪怕只是见最后一面。

——

他最后没能见到，村民乌决决的堵在他家的门口，有谩骂，有嚎哭。

燕书南被几根藤蔓绊倒，最后的反应和气力都用来侧过身将女孩的尸体护在怀中，然后就再没了站起来的力气。

他面前都是人，都和他保持一段距离，也没有人再歇斯底里地叫骂，甚至没有人上前带走女孩的尸体。

他们仇视着，恐惧着，围观少年筋疲力竭倒在地上，像看一只受了伤的食人野兽。

人群中有孩子喊了一声怪物，被家长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燕书南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称呼，垂着眼睛，粉色的牵牛花已经有些枯黄了。

“燕医师死了。”村长比十一年前看着更羸弱了，扯着破锣嗓子，走到燕书南一步远的地方通知他，“宫世一家一个活口都没剩下！”

燕书南张了张嘴，宫世，是小姑娘的父亲，他们一家三人，是村里唯一会关照他的人。

“嗯…”他喉中充血，闷闷地应了一声，听起来像个事不关己的冷血怪物。

“我要见我爹。”

“你有什么脸见他！他就应该在十一年前就杀了你这个祸害！”

“村长！现在杀他也不迟！”

“是啊是啊，留下他还会出事的！”

意识到燕书南现在根本动不了，周围的人也不在忌惮，一时喊杀一片。

燕书南咽下一口血，他应该解释一下的，告诉这些人，是他拦下天外的入侵者，如果不是他，现在死的人只会更多。

不过没有意义，现实是没有人因为所谓的天外来客而受到伤害，不会有人重视，也没有人会因此而将一枚炸弹奉为英雄，甚至没有人会期待他留下。

何必呢？

“我现在意识可不太清醒，你们确定要现在动手吗？”少年嗓音嘶哑，掩住了未褪的稚气。早已散落的长发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神情。

挥舞的棍棒霎时间停住，村民惊恐地看着毫无反抗之力的孩童撑着手臂，缓缓站起。

他扯起嘴角，露出平日里在村中讨取关照时的笑容，“我真的好想杀了你们啊，想过很久…”

明明是重伤力竭时喘息的停顿，却给所有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前来索命的厉鬼。

“不过算了吧，小朋友还在这里，太血腥了，不好。但如果你们现在动手，把我打得意识不请的话，我也不清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屠村？说不定呢。”

武器叮当掉了一地，燕书南抬眼看着恐惧的村民，冷漠地扯了下嘴角，“我没有闲精力害你们，我走。”说着拎起起滚到脚别的铁棍，一瘸一拐地往村口走去。

“即使到了那种时候，我竟然还在期望有一个人能叫住我，至心关心一下我这个十一岁的小怪物的去向。不过没有，直到我晕倒在林中的溪边，又被一场雨淋醒，也没有。”燕书南舌尖划过犬齿，梗了一下。

白洛的短发轻划过他的手背，他在睡梦中好像在与叙述者共忆那场痛苦，不安地将自己团成球，背对着燕书南缩在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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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7日，若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