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碎片如同冰冷的针,狠狠刺入渡鸦的脑海。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刺痛。“我父亲……威廉他……”
“转化失败。初步判定为‘王冠’碎片能量侵蚀下的非稳定态‘源质容器’。” 门枢终于合上笔记本,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疲惫而锐利,像手术刀一样扫过渡鸦的脸,最后落在他沾血的胸口。
“卡莱尔·韦尔的【逻辑瘟疫】在它‘存在逻辑’底层植入了致命谬误,导致其内部结构崩坏。
在我利用空间折叠带你撤离时,它已被神庙内残留的‘基础’源质场暂时禁锢,如同琥珀里的昆虫。但禁锢不稳定,随时可能突破。”
他站起身,走到渡鸦身边蹲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效率。他解开右手染血的绷带,露出下方苍白但稳定有力的手指。
他并没有触碰渡鸦的伤口,而是从风衣内衬一个缝满了小口袋的夹层里,精准地抽出一支细长的钢笔和一张坐标网格纸。
“现在,我需要数据。” 门枢的目光透过裂痕的镜片,紧紧锁住渡鸦的机械义眼。“你的‘衔尾蛇’。神庙里,你对卡莱尔做了什么?精确过程,能量流动感知,以及……”
他的笔尖点在纸上,“那个被‘果’作用而死的‘卡莱尔’,他的空间坐标在崩溃前是否出现异常扭曲?”
渡鸦的喉咙发干,心脏在破碎的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眩晕和金属摩擦的幻听。
他闭上仅存的右眼,试图回忆。混乱、剧痛、绝望……还有那冰冷沉重的蛇环。
他嘶哑地描述:父亲的异变,卡莱尔的命令,【逻辑瘟疫】那仿佛要将灵魂都拆解的数据流目光带来的窒息感,心脏被捏碎的剧痛,以及最后,在濒死反击时,将所有的痛苦、杀意、解析力场……那一切的“因”强行塞进身后蛇环的绝望本能……然后,就是远处那个突然出现的“卡莱尔”被无形利爪掏穿胸膛的恐怖景象。
“坐标……” 渡鸦喘息着,努力集中精神,驱动几乎要停摆的机械义眼。视网膜上,混乱的数据流中,几个模糊的坐标点在神庙的三维模型中一闪而过。
“神庙入口……东南角柱……阴影区……坐标……波动剧烈……像……信号干扰……” 他每说几个词,就剧烈地咳嗽一次,血沫不断从嘴角溢出。
门枢的笔在坐标纸上飞快移动,笔尖划出凌厉的线条,瞬间构建出一个基于神庙结构的空间模型,并在东南角柱的阴影区标上醒目的红点。他镜片后的眼睛眯起,瞳孔深处似乎有看不见的公式在飞速计算。
“空间投影……镜像叠加……不,更接近‘克莱因瓶’的单面映射……” 他低声自语,笔尖在红点周围画出一个扭曲的、首尾相接的莫比乌斯环状结构。
“卡莱尔·韦尔。‘智慧’源质的扭曲容器。他的替身【逻辑瘟疫】拥有解析并植入‘逻辑谬误’的恐怖能力,但并非无懈可击。神庙里出现的‘第二个卡莱尔’,并非幻象,而是他利用自身替身精密度,在特定空间节点上预先设置的‘逻辑备份点’——一个承载了他部分人格数据与生命链接的‘冗余镜像’。这是他的保命底牌,也是他逻辑体系的‘阿喀琉斯之踵’。”
门枢的笔尖重重点在莫比乌斯环的扭曲点上。“你的‘衔尾蛇’,在那一刻,阴差阳错地捕捉到了他试图解析你替身时产生的逻辑波动,并将这股‘解析’的‘因’与你父亲攻击的‘因’强行混合、压缩,最终通过某种……因果律的‘折射’,作用在了他最近、最‘逻辑相关’的那个‘备份点’上。” 他抬起头,裂痕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你反弹的‘果’,杀死了他的一个‘逻辑备份’。”
渡鸦怔住了。逻辑备份?冗余镜像?这冰冷而精确的解析,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神庙里那噩梦般一幕的真相。
父亲变成了怪物,而他,在不明所以中,用这诡异的力量,杀死了一个“卡莱尔”的复制品?一股荒谬和更深的寒意涌上心头。
“那他……” 渡鸦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没死。” 门枢的回答斩钉截铁。他指了指自己缠着绷带的右手手腕,绷带边缘渗出新鲜的血迹,在月光下显得暗红。
“代价。我强行折叠空间带走你时,空间波动被他捕捉到了。【逻辑瘟疫】的数据流像跗骨之蛆。虽然我利用废墟的复杂结构进行了十七次折射干扰,但……” 他微微侧头,示意窗外。“它们来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死寂的夜空中,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嗡嗡”声。
那声音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弥漫过来,渗透进每一块砖石的缝隙,钻入人的耳膜,直抵大脑深处。
像是无数细小的齿轮在高速啮合运转,又像是冰冷的二进制数据流在空气中冲刷。
渡鸦的机械义眼瞬间捕捉到异常:视野中,远处几栋倒塌楼房的阴影里,空气出现了细微的、不自然的扭曲波纹。
几道模糊的、由快速闪烁的0和1构成的半透明人形轮廓,正以一种非人的、无视障碍的直线路径,无声而迅疾地向他们藏身的废墟方向“流动”而来!
它们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头部位置不断旋转的光线多面体,在月光下散发着冰冷的数据辉光。
【逻辑瘟疫】的衍生物——逻辑哨兵(Logic Sentinels)!
卡莱尔·韦尔的眼睛和耳朵。它们没有直接攻击力,但如同最致命的病毒,能无声无息地渗透空间,扫描、解析、定位目标,并将一切情报实时反馈给母体。
一旦被它们锁定坐标,【逻辑瘟疫】本体的致命打击将瞬息而至!门枢猛地站起身,一把抄起地上的黄铜罗盘。
罗盘的指针此刻如同疯了一般,疯狂地旋转着,最终颤巍巍地指向那些逻辑哨兵袭来的方向。他看也没看渡鸦,语速快如子弹:“能走吗?不能就闭嘴忍痛!”
渡鸦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抓住旁边一根裸露的钢筋,试图撑起身体。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又是一口血咳出,但他硬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背靠着冰冷的断墙,急促地喘息着。
他身后,那巨大的青铜衔尾蛇虚影再次无声浮现,蛇环缓缓旋转,冰冷的蛇瞳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散发出沉重而警惕的威压。
门枢左手的三枚腕表指针同时指向不同的刻度,右手则紧紧握住了那支在坐标纸上书写过的钢笔。
他的目光扫过逼近的逻辑哨兵,扫过摇摇欲坠的渡鸦,扫过这片充满死亡陷阱的废墟,最后落回手中的黄铜罗盘和那张画着空间模型的坐标纸。镜片后的眼神,疲惫却燃烧着冰冷的计算之火。
“生存概率测算:强行突围,23.7%;固守待毙,低于0.5%……” 他低声自语,钢笔的金属笔帽被他用牙齿咬开,露出尖锐的笔尖,在月光下反射着一点寒芒。他将笔尖抵在自己左手腕的一块表盘上,那里刻着复杂的空间坐标参数。“唯一的生路……在‘门’后。”
他猛地抬起头,裂痕的镜片也无法阻挡眼中那近乎疯狂的理性光芒。
“非欧几里得之门(Non-Euclidean Gate)!”
门枢低喝出声。
他左手的三枚腕表表盘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三道由无数细密空间坐标公式构成的白色光线从表盘激射而出,瞬间在他身前交织、碰撞!
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空气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扭曲、折叠!一面由纯粹白光构成的、形态极其诡异的“门”在虚空中骤然成型!
这“门”没有厚度,它的形态违背了人类对空间的一切认知!左侧门板如同一条首尾相接、无限循环的莫比乌斯环带,上面流淌着黎曼几何的公式;
右侧门板则如同不断自我复制、无限延伸的分形树状结构,每一根枝桠都闪烁着时间微积分的光泽!门把手,赫然是一柄由空间压缩凝聚而成的、滴着幽蓝冷光的尖锐三棱刺!
【非欧几里得之门】!空间拓扑的具现化!门枢的替身!
门枢没有丝毫犹豫,左手猛地抓住那柄幽蓝的三棱刺门把手!他的右手,那只缠着染血绷带的手,则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渡鸦冰冷颤抖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
“走!” 门枢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猛地拉开了那扇扭曲空间的门扉!
门内,并非通道,而是一片狂暴的、色彩完全失调的、由无数旋转的几何碎片和扭曲光线构成的混沌漩涡!空间乱流的尖啸声如同亿万亡魂的哭嚎,从门内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