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莱尔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终于落在了跪在地上、被剧痛和咳出的齿轮血折磨得意识模糊的渡鸦,以及他身后那缓缓旋转、散发着宿命气息的青铜衔尾蛇上。冰蓝色的数据流在他眼中加速奔涌。
“新变量。替身能力初步判定:‘因果律干涉’。”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如同发现有趣数学难题般的兴味。“‘因’:目标A(残次品)的攻击意图与行动。‘果’:未知。尝试观测……”
他身后的【逻辑瘟疫】头部那光线构成的多面体骤然亮起,无形的解析力场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笼罩向渡鸦和他身后的衔尾蛇!它要解析这新出现替身的运行逻辑,找出其“逻辑漏洞”,然后植入致命的“悖论瘟疫”!
被那非人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拆解成数据的目光锁定,渡鸦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
死亡的冰冷触感比父亲的利爪更清晰。心脏被捏碎的剧痛还在撕扯着他,口中满是齿轮和铁锈的血腥味。
背后悬浮的衔尾蛇仿佛感应到主人的绝望与剧痛,巨大的蛇环骤然收缩,冰冷的青铜蛇鳞紧紧贴覆住渡鸦颤抖的脊背,一种奇异的力量感伴随着更深沉的痛苦涌入他濒临崩溃的身体。
“呃…啊啊啊!” 在卡莱尔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和【逻辑瘟疫】无形的解析力场压迫下,渡鸦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肉体的痛苦。
他不知道这蛇是什么,不知道这力量如何运转,他只知道——反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他将染血的右手猛地按向冰冷的地面,仿佛要将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和身后冰冷的蛇环一起,狠狠砸进这片吞噬了他父亲的土地!
嗡——
他背后的衔尾蛇虚影猛地一颤!巨大的蛇环爆发出朦胧的青铜色辉光!蛇身上那些蚀刻的时钟刻度仿佛活了过来,疯狂地旋转、闪烁!一股无形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因”被强行凝聚、压缩——那是怪物威廉利爪撕裂空气的杀意,是卡莱尔冰冷解析的目光,是【逻辑瘟疫】那侵蚀灵魂的力场,是心脏被捏碎的剧痛,是父亲被白光吞噬的绝望……所有的“因”被那青铜的蛇环死死咬住,拖入它首尾相连的永恒循环!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卡莱尔推眼镜的手指微微一顿,眼中奔涌的数据流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迟滞。
【逻辑瘟疫】的解析光流,在触及那青铜蛇环散发的宿命辉光时,如同撞上了一堵不可逾越的叹息之壁,第一次被弹开了!
下一秒。
噗嗤!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肉被硬生生撕裂的闷响,在卡莱尔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响起!
卡莱尔猛地转头。
他那永远如同精密仪器般冷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愕然”的裂痕。
一个身影僵硬地站在那里。
深蓝色的西装,一丝不苟的背头,苍白的面容,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赫然是另一个“卡莱尔·韦尔”!
只是这个“卡莱尔”的胸口,一个巨大的、前后通透的血洞正汩汩地涌出温热的鲜血。
伤口边缘极其诡异,不像是被利器贯穿,更像是被一只覆盖着黑色几何甲壳的、非人的利爪,以蛮横无比的力量瞬间掏穿!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笔挺的西装前襟,镜片后的双眼瞪得极大,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愕和茫然。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咯……为……什……”
话语被涌出的血沫堵住。他眼中的神采如同断电的灯泡般迅速熄灭,身体摇晃了一下,向前重重扑倒在地,扬起一小片尘土。鲜血在他身下迅速晕开,如同盛开了一朵诡异而绝望的花。
死寂。
神庙内只剩下倒悬生命树浮雕上王冠碎片散发的冰冷白光,以及地上那具“卡莱尔”尸体汩汩的流血声。
真正的卡莱尔·韦尔站在原地,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疯狂奔涌的数据流几乎要溢出眼眶!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具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尸体,又猛地转向跪在远处、咳血不止的渡鸦,以及他身后那缓缓旋转、散发着不祥宿命气息的青铜衔尾蛇。
“因果……反弹?” 他那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金属摩擦般的震颤。逻辑的坚冰,被这完全无法解析、违背一切常理的“果”,悍然凿开了一道裂缝。“目标……是我?”
跪在冰冷沙地上的渡鸦,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内碎裂般的剧痛。他抬起沾满混合着金色齿轮的粘稠鲜血的脸,机械义眼死死盯着地上那具穿着深蓝西装的尸体,又茫然地看向远处那个同样穿着深蓝西装、却完好无损的卡莱尔·韦尔。
“父……亲?” 他嘶哑地、不敢置信地低语,目光扫过地上那具被“掏心”的尸体,又转向那个被王冠碎片改造、此刻正因为【逻辑瘟疫】的攻击而内部逻辑崩坏、痛苦抽搐的怪物威廉。
为什么攻击卡莱尔的“果”,会作用在那个突然出现的“卡莱尔”身上?那个“卡莱尔”是谁?父亲……那怪物还是父亲吗?
巨大的混乱和更深沉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沙海,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心脏位置的剧痛再次猛烈袭来,他眼前一黑,咳出一大口混杂着更多细小齿轮的鲜血,身体向前软倒。
在他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瞬,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卡莱尔·韦尔那冰冷如手术刀的目光,穿透神庙的昏暗,如同锁定实验小白鼠般,牢牢钉在了自己身上。
以及,那个悬浮在他身后,由无数冰冷数学符号构成的【逻辑瘟疫】,头部那光线多面体的旋转速度,陡然提升到了一个近乎疯狂的程度,冰冷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将他,连同他身后那青铜的衔尾蛇,彻底淹没。
神庙深处,倒悬生命树浮雕顶端,那枚嵌入的“王冠”碎片,依旧散发着吞噬一切的、绝对静止的冰冷白光。
黑暗。
粘稠的、带着铁锈和机油味的黑暗,紧紧包裹着渡鸦残存的意识。
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生锈的齿轮在破碎的胸腔里艰难转动,每一次转动都碾磨出尖锐的痛楚和细碎的金屑。
父亲扭曲的咆哮、卡莱尔冰冷的数据流目光、自己咳出的齿轮血、还有胸口那被无形之手攥爆的剧痛……混乱的碎片在意识的深渊里沉浮、碰撞,如同被卷入一场永不停歇的沙暴。
他感觉自己正坠向一片凝固的、死寂的纯白深渊,那里悬浮着一顶冰冷的几何王冠……
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将他硬生生从濒死的混沌中拽了出来。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浓重的尘埃和血腥味冲入肺叶,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渡鸦猛地睁开眼,视野里是模糊晃动的、布满龟裂的混凝土天花板,几缕惨淡的月光从破碎的窗洞投射下来,照亮空气中悬浮的、缓慢旋转的尘柱。
不是神庙。不是沙漠。
他正躺在一个冰冷坚硬、满是碎石瓦砾的地面上。身下垫着一件沾满油污和干涸血迹的卡其色风衣。
左眼的机械义眼发出细微的嗡鸣,视野边缘刷过一行行红色的警告:【内脏多处损伤】、【未知金属微粒污染】、【核心体温过低】……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胸口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粘稠的、带着细小金属碎屑的血沫溅在风衣上,像锈蚀的斑点。
“省点力气,伊森·渡鸦先生。你的生命体征目前处于悬崖边缘,任何剧烈动作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虽然从生物力学角度,这个比喻并不精确。”
一个平稳、冷静,如同精密仪器读数般的声音在昏暗的角落里响起。渡鸦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声音来源。
一个男人背对着他,蹲在房间另一头的断墙边缘。
月光勾勒出他瘦削的轮廓,鼻梁上架着一副镜片裂痕被胶布勉强粘合的无框眼镜。
他左手戴着一块厚重的机械表,右手缠着浸血的绷带,正借着月光,在一本摊开的厚重笔记本上飞快地书写。
笔尖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他身旁放着一个磨损严重的黄铜罗盘,罗盘指针正以一种违反物理常识的角度,剧烈地左右摇摆,最终死死指向渡鸦……或者说,指向他胸腔的位置。
“你是谁?” 渡鸦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里破碎的齿轮。
男人没有回头,笔尖未停。“门·枢。前开罗大学量子拓扑学副教授。目前,是和你一样被‘冠’组织列入‘清理名单’的幸存者。”
他顿了顿,笔尖在一个复杂的空间拓扑方程后画了个圈,“至于你,伊森·渡鸦。根据神庙入口的声波残留、现场血迹的凝固速率、以及你体内‘衔尾蛇’替身的能量波动衰减曲线……初步推断,距离你被我从那座活体坟墓里拖出来,已经过去了3小时17分42秒。”
神庙!父亲!卡莱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