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考核其实不算演练,他们的对手不是任何一支队伍。
袁朗指着地图上靠近A大队辖区边境线,他把打火机立在目标可能会经过的地点上,
“据可靠消息,明早四点钟左右会有一批携冷兵器的毒虫从我们的防线外围摸过去,作战要求,尽量在无伤亡的基础上一举拿下,按照原作战计划分组,现在待命!”
“是!”
成才偷偷凑过来,一手揽着吴哲一手勾着许三多,他凑的很近,压低了声音小声抱怨,
“你小子运气怎么这么好,每次跟袁朗组队都有你。”他晃了一下吴哲,“欸,你说是不是,你俩运气也太好了,跟袁朗一组指定先接近目标,我们只能在后面增援。”
吴哲笑的有些古怪,他最清楚这次分组到底有没有运气的成分,许三多乐呵呵的安慰成才:“成才,增援也是很重要的,万一有漏网之鱼就得看后面的伏击点嘞。”
成才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脸,
“我当然知道,还用得着你安慰我,你最好放一个过来,让你见识见识神枪手的厉害。”
许三多有点急了,“那不行,怎么能给目标放行!被,被队长知道就不好了。”
成才跟吴哲对视一眼俩人都笑开了。
许三多有一个让吴哲很欣赏的品质——直。
他考虑问题的时候几乎不转弯,但保持着绝对的正直和真诚。行动时也不会瞻前顾后,他笔直的前进,做他认为对的,不计后果。
成才说这个不叫直,这个叫呆。
随便吧,反正吴哲认为足够可爱。
齐桓走过来严厉的呵斥他们仨这种偷偷摸摸交头接耳的行为,他紧盯着许三多他们,话却是说给全体队员听,
“这可不是幌子 ,这是一次真正的任务!你们这群南瓜别以为穿上这身衣服接到了个任务就是真正的老A,你们还差得远!”
成才立马放开勾肩搭背的胳膊,适时露出一个乖顺的笑容:
“是!”
由于情报误差的可能性,他们要在前一天晚上到达目标地点设伏,这片起伏的山脉在夜色里安静的呼吸着,开启的对讲机里传来A组成员轻轻的喘息声,
“完毕,到达指定地点了吗?”
许三多撇嘴,看向离自己不过一米远的袁朗,袁朗看过去,又重复了一遍,
“完毕,收到请回答。”
许三多扭过脸去,还是认真回答了,
“报告,完毕已到达指定地点,完毕。”
袁朗低下头轻笑出声,他把这个当成一种调味剂。
袁朗不动声色的趴着往许三多那边移动了一小步,他轻轻捏了一下许三多的手,他的手被夜风吹的冰凉,好像稍不留神就要融进这片山里,卷进这夹着冷意的风中消散。
袁朗捂住对讲机小声喊他,
“许三多,感觉怎么样?”
许三多知道他是在问上次的任务。
许三多在心里想,他还是有点害怕,时至今日,那个女人快速消逝的体温和男人血红狰狞的双眼依然会出现在他的梦里,这恐怕会成为他很久的恶梦。
但从袁朗手心里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让他很快镇定下来,许三多本能的反握住他的手指,
“害怕,但是一直害怕没有意义,队长,我,我这次不会怕了。”
他成长的速度让袁朗感到欣慰,又有些恐慌。
许三多还在下榕树的时候,很怕成才和他的那群朋友,他木讷,不敢跟旁人多说话,说话的时候也习惯了避开别人的目光,揣着恶意的目光常常使他感到巨大的压力和不安,放学的时候他会等大家都走了他再磨磨蹭蹭的回去,为此小时候许百顺不知道拿枝条抽了他多少回。边抽边大声抱怨:龟儿子怎么就没有老子的一丁点血性,想当年老子连村长都揍的嗷嗷叫,你被他的兔崽子吓成这样!丢死老子的这张老脸得咯!
再长大点,许三多已经被抽习惯了,遇上成才他们,少不了挨一顿揍,灰头土脸回到家,又得吃他爹的竹条炒肉,但许三多从来没想过抗争,许百顺甚至懒得再为这件事揍他,他嫌麻烦,大多数时间他会踹他一脚省去拿竹条的步骤直接进入抱怨和自夸的程序。
许一乐教他,
“三多,你跑啊,跑快点成才他们追不上你不就行了。”
许三多融会贯通,他甚至凭借跑步得到过他爹的表扬。
许二和看不惯这一套,他经常在许三多挨揍的时候施以援手,但这并非全是他对弟弟的同情,更多时候他觉得许三多被揍同样丢了自己的面子,许二和恨铁不成钢:
“你冲着脑门夯他几拳,给他留口气,保准下次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打你了!”
许三多跃跃欲试,但他只在梦里这么干过。
他一直把自己放在猎物的角度,他爹从小喊他龟儿子,他真就像乌龟一样,练就一身乌龟本事,遇事先把自己缩起来,他坚信只要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听,这事儿总能扛过去,耗过去。
他的乌龟身份被史今班长宣告终止,但他的乌龟习性一直保留着,高城最初讨厌他,他比谁都清楚,但他从不怨高城,没人喜欢一个孬兵,一个只是见到坦克就举手投降的孬兵。
直到遇到袁朗,其实遇到袁朗的他已经慢慢修成人形了,只是偶尔遇到不想面对的问题还是下意识会把自己缩起来。
袁朗不像史今,耐心的,慢慢把他哄出来,拍拍他的头,或者擦干他的眼泪。
也不像高城,高城会砰砰砰敲响他的壳,直接把他拽出来再把壳一脚踢飞,让他避无可避,只好选择面对。
许三多想,袁朗很可能会找来颜料给他的龟壳上乱画一通,可能是朵花,也可能是另一只呆头呆脑的乌龟,他赖以生存的乌龟壳就这样变成一个还算温馨的避风港。
因为袁朗说,“逃避不一定是毫无意义的,如果反抗会让你受伤,那短暂的逃避也可以称作在休息。”
“许三多,你可以允许自己休息。”
山坡上的风夹杂着袁朗身上淡淡的烟味笼罩住他,今天的夜晚看不见星星,许三多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枪,另一只手攥紧了袁朗的食指。
他想,我已经休息够了,不能再让大家一直等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