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台下众人的情况很微妙。
士兵们一个个只有沉默,那是因为恐惧。
女妖之王显得很是兴奋,眼中也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遗憾。
而巴别塔这边……
有的不可置信,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巴别塔除去直接加入的人外,许多人都是被长夜和博士捡回来的,要么从战场,要么从死人堆里。而两人中又属长夜与众人接触最多。因此,也是有不少人尊敬他。
试想,当你看到你无比尊敬,人设形象应该是温和善良的人,此刻在你面前因为愤怒大肆虐杀,那种震撼与不可思议是难以言表的。
还有的无比淡然,甚至是透露出一丝狂热。
这就是卡兹戴尔,一个要么让人崇拜,要么让人畏惧的烂到极点的荒原!
用长夜的话来说,那就是,
“一个在改造之前,烂透了的橘子,你甚至看不到一点完好的部分,但你偏偏看得出来它是个橘子。”
不过,这一切对现在杀疯了的长夜而言无关紧要。
因为今天,卡兹戴尔,将见证,一个旧日遗民的怒火!它似乎要焚烧一切,不论是王庭的大军,还是一望无际的荒原,直到一切,焚烧殆尽!
“你疯了……”最后的背叛者平静地看着他,毫无波澜地说出了与上一个人一样的话。
“同样的话就没必要重复了,拉卡兹,”长夜熟练地举起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或许该庆幸,虽然我现在心情依旧很不好,但终归比刚刚好多了。你可以在我改变主意之前,好好说一说遗言。”
拉卡兹沉默着,他的眼中是一片死寂的黑湖,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搅起波澜。
“我没什么好说的。至少目前来说,我是等候宰杀的失败者,”半晌,他淡淡道,“当然,你以后也一样。”
“你果然还是这样,”长夜冷笑起来,“用最平静的语气,说一些挑衅的话?老实说,你真觉得我会因此恼怒,还是跳脚?”
“你真觉得你这发疯一样的泄愤行径会有用?”拉卡兹依旧平静,“你给所有人立了一个和善的理想主义者形象,哪怕这显得可笑又愚蠢。可如今,你却亲手将这幅皮囊撕碎,让所有人看不清你。”
“换句话说,尽管你口中的理想可笑而不切实际,可你如今却展现出了与你所描述的理想截然不同的模样。你这是决定抛开那个不切实际的空想,向我们这些反对者展示你心里真正的恶意,还是说……”
“……你已经厌倦了以那副温和的皮囊对待我们这些于你而言冥顽不化的劣等人?”
“哦,劣等人?”听到这话,长夜不由得嗤笑一声,“你对自己的定义是这个?
拉卡兹,你什么时候失掉你身为萨卡兹的自信了?
我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呢。是谁说的,萨卡兹的血液里流淌着暴力与战争,绝非什么低劣种族?现在呢,为了反对一个可怜的理想主义者,不惜丢掉自己和族群的自尊,只为了这句软绵无力的讽刺?”
他的声音突然冷了几度。
“我想你还没搞清自己的定位,拉卡兹。很遗憾,你已经浪费了宝贵的说遗言的机会。现在,闭上你的嘴,你还不配说教我,我也懒得给你讲道理……
……因为你不配听。”
说罢,他朝高台下招了招手,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台下的人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眼神中带着杀气与兴奋,似乎完全没有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同胞。
也许对他们来说,当这些家伙选择背叛的时候,就已经被宣判了死刑。
也有些冷静的,高声询问道:
“领袖,是需要都杀了吗?”
闻言,长夜默默把目光转向那个提问的人。如果揭开他的面具,会发现他在翻白眼。
“这个问题问得好,下次别问了,”他淡漠地答道,“没有特殊声明,要么全活,要么全死,剩下的,自己看着办,别告诉我基本的阅读理解都不会。”
他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全部处决,一个不留。
而且,“自己看着办”!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邪笑起来,面对着瑟瑟发抖的背叛者们,慢慢抽出了刀。
一时间,哀嚎,鲜血,残肢碎肉,任何不忍直视的事物在这一刻同时出现,血液如泉水般挥洒当场,碎肉四溅,如瘟疫一般缠绕蔓延的绝望与恐惧,此起彼伏的哀嚎与惨叫,构成今日血腥的交响曲!
这样的场景,哪怕是萨卡兹,看到这幅场景都会明显的生理不适。
那实在是太残暴了……几乎没有任何词能够形容这场虐杀般的处决。
拉卡兹瞪大双眼,整个人颤抖起来。
“你疯了……不……你们都疯了……”
“怎么,难道你还想指望,他们对杀害了自己亲人、战友,以及他们所守护的平民动手的仇人手下留情?”长夜讥讽地说道,“另外,我说了,闭上你的嘴。”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拉卡兹扭过头,愤怒地盯着长夜,“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们,也没打算让这场审判平稳结束!你……你简直是个疯子,一个暴君!”
“暴君?”长夜扭了扭脖子,似乎并不在意,甚至还感到些许有趣,“如果这对计划有用,我倒不介意去成为一个真正的暴君……
……一个比特雷西斯还残暴的暴君……”
拉卡兹彻底崩溃了。他现在已经看出来了,这个男人,不论他以前的形象是不是装的,至少现在,他已经疯了,而且是被逼疯的。
越是善良的人,扭曲后越是容易走极端,并且更加偏执。很显然,此刻的他,就是这样。
比特雷西斯还残暴的暴君?!
他可是知道特雷西斯的手段的。经过今天的事,他也算是见识到了,长夜说话不开玩笑,是真的会做!
而台下,正在杀戮的众人早已杀红了眼,听到他们的对话也是难得停了下来。
暴君……暴君……啊,多么具有威慑力的称号!伟大的领袖就是要这样,一个在关键时刻,果断冷酷的暴君!暴君呵!
“暴君!暴君!”
从一个人开始高呼,到所有人共同呼喊,所有人都高喊着那一个名讳——
——『暴君』!
“你不可能敌得过摄政王!”拉卡兹嘶哑着嗓子,歇斯底里地喊道,“他掌握着大多数王庭的军队,可你只有一群疯子!!!”
“那就走着瞧吧,”长夜轻蔑道,“到那时,我再跟他敞开天窗说亮话也不迟,
可惜,你见不到了。”
说话间,他不再压制,早就蓄能许久的装置瞬间发动,源石网络接受了权限信息,开始局部运作起来。
霎那间,狂风四起,裹挟着无数的源石尘埃向着高台汇聚。与此同时,阴沉的天空,一团团乌云不知何时汇聚起来,怒吼着发出炸雷声。
数道银白的闪电毫无征兆地猛然劈下,精准地撕裂天空,径直斩向四周寂寥的荒原。每一次雷电的落下,都在大地上烙下一片焦黑,大地在此刻被天罚所触及,徒留下一片刺鼻的气息与斑驳的痕迹。
源石尘埃不断汇聚,逐渐形成了黑色的风暴,环绕着高台,呼啸着,如同巨龙的怒吼。
随着又一道炸雷劈落在高台之上,刹那间,冲天的火焰腾空而起,仿若要撕裂这黑暗的苍穹。那席卷而来的黑色风暴也在同一瞬间土崩瓦解,向着四周迅速散开。然而,就在它即将触及王庭士兵之时,却诡谲地停住,静静地飘浮在半空之中。空气中仿佛凝结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片刻,无数的源石尘埃再次向着高台汇聚。透过尘埃风暴,所有人都看清了其中的场景。
高台早已在火焰与闪电中灰飞烟灭,只留下燃烧的焦黑残骸,而残骸正中央,赫然出现了……
……一个王座。
那王座凹凸不平,纯黑而半透明,仔细一看,完完全全是由源石构成!
长夜静静地端坐在王座之上,他右腿优雅地搭在左腿上,双手十指交叉,稳稳地置于腹前,姿态从容而威严。此时,拉卡兹在他面前痛苦地悬浮于半空之中,仿佛有一股怪力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拉卡兹双眼上翻,徒劳地用双手抓挠着那不存在的束缚,双腿胡乱地踢打着,却无法挣脱这致命的控制。
“你会……后悔的……”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
“我不在乎。”回应他的,是长夜那冷漠而带着一丝嘲讽的话。
下一刻,他的身上突然发生异变。左手的源石开始疯长,蔓延。他惊恐地感受着源石疯长,替代血肉的痛楚,却无能为力。
源石自手臂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起初只是左臂的异变,如同最锋利的刀刃一寸寸切割着血肉与灵魂。
接着,它肆意地攀上胸腔,每一分扩展都伴随着难以言喻的剧痛,仿佛生命正在被一点一点地剥离。
随后,那令人战栗的触感爬上了脸庞,又向着腿脚延伸,所到之处皆是刺骨的寒凉与撕裂般的疼痛。
更可怕的是,它并未就此止步,而是继续向内侵蚀,侵入内部器官,进行着可怕的转化与异变。
整个过程缓慢得近乎残忍,每一秒的等待都是对意志极限的挑战,这种痛苦超越了世间一切刑罚,无异于承受千刀万剐之苦。
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一个活生生的人,被转化成了,一块冷冰冰的……源石……
一块源石忽然碎裂,从整体脱出,缓缓飘到长夜伸出的右手上。长夜饶有兴致地把玩起来,然而只是片刻,又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也不纯啊。”
至纯源石可是很值钱的,但显然,这块被转化的源石远达不到至纯源石的标准。
他随意地将源石抛到一边,但源石却并未落地。
那具人形的源石缓缓裂解,化作无数细碎的源石碎片。它们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轻盈地环绕着长夜与王座,每一片都闪烁着幽冷的光芒。最终,数块碎片在头顶上方凝聚,拼凑成一个破碎却依旧有棱有角的环形,宛如一顶碎裂的王冠,静静地悬浮于他头顶之上。
此刻的他,如同一位君王一般。他坐在王座之上,染血的长袍,扶手旁靠着的血迹斑斑的军刀,无不昭示着刚刚的杀戮。兜帽与面具遮挡下,没人能看得清他的脸,这反倒为他平添一丝威严与不可直视的神秘。
这般行径堪称僭越,尤其是在卡兹戴尔的女王--特蕾西娅面前。但这有什么?他头上的又不是“文明的存续”,而且,他有僭越的底气,哪怕他并不是真的想这么做。
周围的欢呼还在继续,可他早已无心倾听。
有人来了。
一个骑着驮兽,穿着兜帽长袍的人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只是片刻,便从荒原的地平线赶到他的身边。
来不及喘口气,那人急忙跳下驮兽,匆匆来到他身旁,凑近他耳语了几句。
“确定是军事委员会的驻地?”他平静地问道。
“千真万确。”
“呵,”他轻笑道,“特雷西斯那家伙还真是心急,才处理完,这就急哄哄地打过来了?”
“那我们……”
“立刻传达我的命令,通知周边驻守的人员,即刻发起全面进攻。潜伏于敌军内部的刺客和特务也按计划行事吧。还有一件事,我们刚刚从『琴心』那里得到一批新研发的芥子气,使用在敌方活体上时,务必详细记录下所有数据,这关系到后续的策略调整……”
他冷笑一声。
“既然屠了城,又杀了人,那就没有我们需要救助的人了。那些人都是特雷西斯的狂热崇拜者,不必担心。我只说一遍,不接受投降,全部就地解决!”
信使本就因为这番场景有些胆寒,现在因为他的话,更是冷汗直冒。
他能感受到,面前的领袖,已经变了。
卡兹戴尔,恐怕要变天了。
他以前还经常强调能不误杀就不误杀,可现在,接近三万人的大军啊,这些人的生命此刻对他来说还不及几张芥子气的实验报告重要。
没有人能预料得到,数日之后,当王庭大军赶到敌方驻地时,看到的不是坚不可摧的军队,而是一地的残肢断臂,尸横遍野;不是坚不可摧的防线,而是四处燃烧的,摇摇欲坠的残骸断壁。
晨曦兄弟会的刺客、特务、战士,高效而细心地四处游走着。清扫战场,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活口,不论是重伤还是装死,迎接他们的都是尖刀利刃。
而他,长夜,身披黑袍如猎猎旗帜,在血色残阳下更显凛冽。那金鹰绣纹被染成触目惊心的血红,靴底沾满了粘稠的鲜血。他伫立于驻地营帐之外,手中提着敌方将帅尚在滴血的首级,高高举过头顶。周围战士们的呐喊声此起彼伏,欢呼声震耳欲聋,那一双双眼睛里燃烧着无尽的崇敬与狂热。
而他,也喊出了那句流传至今的话:
“何以求存!”
“唯血与火!”
那一天,卡兹戴尔不会忘记,整个泰拉都不会忘记,继“巴别塔的恶灵”之后,“晨曦的暴君”,诞生了。
(接下来就是主线剧情了,呜,果然还是太拖沓了,关于巴别塔和长夜初次醒过来的事后面会单独开一卷说。总之,主线,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