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每月朔望的大朝会在紫宸殿举行外,日常听政都是在垂拱殿。赵宗全带着儿子在垂拱殿旁的小殿整理仪容,见他眼下微青,便问:“昨夜没有睡好?还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赵景翊沉默片刻,说道:“父亲贬谪沈将军出京,孩儿心中难安。”
赵宗全柔和神色:“这是国事,与你没什么干系。你这个样子,落在墨兰眼里,她该多心了。”
昨日才提到琅琊王没有子女的事,翊儿这副憔悴样子,墨兰该觉得他这是怪她了。
“好了,上朝的时辰快到了,你先过去吧。”
儿子走了,赵宗全的笑容便落了下来。
兴许是昨日他念叨祖先的缘故,夜里便梦见了亡父濮安懿王。赵宗全自嘲一笑,名份上他已是先帝的儿子,该唤生父濮安懿王为皇伯才是......
先前他以加恩琅琊王妃生母之事试探大娘娘,被大娘娘挡了回来。恩赏一位王妃的生母尚且有重重顾虑,何况官家的妾室生母?更不必说认回生父了。
“官家,到时辰了。”
赵宗全闭一闭眼睛,掩去面上所有外泄的情绪,端正仪容迈步行往垂拱殿。
今日小朝会没什么大事要奏,赵宗全高坐听着,除了比平日更寡言一些,没有什么不同。韩相公站得近,眼风轻扫,察觉了一点异样。沈从兴已经被贬出京,官家的气性断不会如此之大,应当是为了旁的事。
近日未有战事,水灾也已妥善安排了赈济抚恤,国朝清平无事,官家究竟在烦心什么?韩相公苦思良久都没有头绪,直到曹太后提起中秋赐宴之事,让他豁然开朗。
每逢佳节倍思亲啊。可是官家已经过继先帝,怎么能仍旧留恋从前的亲人?
但国朝以孝治天下,官家是天下臣民表率,岂可忘却生身之恩?
韩相公心中矛盾,偷眼去瞟琅琊王,却见琅琊王竟也略见憔悴。这这这......
曹太后隐于珠帘后,对前头的朝臣看不真切。她的心思也没在这些人身上,而是琢磨着立储的事。昨日那样好的机会,没能将琅琊王的太子名分定下,实在可惜。
沈从兴实在可恨,寻了那样刁钻的由头出来,琅琊王一日没有子女诞下,往后她再怎么推动立储,还是一样的结果。
想快快有孩子,就绕不开纳妾。遍撒种子,总有几颗会出芽,比专心伺候一株收益更大。可是琅琊王妃外柔内刚,贸然插手,只怕会打破她们之间亲厚和谐的关系。
曹太后带着这份犹豫回了宫,瞧着殿中琅琊王妃精心添置的各色插瓶摆件,幽幽叹口气。
“罢了,准备的那些人暂先调教着,若是琅琊王妃求到老身这里,再将人给她。”
女官小声问道:“若是王妃不开口呢?”
曹太后一笑:“那就算了。”
人的心呐,一旦冷了就再捂不热。琅琊王妃在禹州时,曾以身为颍王挡刀,这般痴心,眼中岂能揉下沙子?有些事还是莫要去试探的好。
官家和大娘娘都没有插手琅琊王后院的打算,沈从英就更不会了。
从前尚氏有孕,大邹氏为赵策英挑人,她还说策英有的,该给大郎也备上,免得面上难看。结果大邹氏说,盛氏窈窕单薄,恐怕不宜子嗣,大郎最好一辈子守着这棵不结果的杨柳树,看着她们策英多子多福。
大邹氏聪慧,沈从英一向对她深信不疑,自然也把这番话记到了心里。
眼看着赵景翊果真因为盛氏无妊而不能封为太子,她欣喜不已,一面催促尚氏多多为儿子纳妾,一面警惕着不让貌美宫女钻了琅琊王妃的空子。
虽然她失了宫权,盯不盯都一个样。
与此同时,墨兰正在宫中翻阅中秋宴的宾客名单。云栽见状,轻声道:“王妃可是想家了?”
墨兰摇摇头,将名册合上:“只是想起些旧事罢了。”她抚了抚尚且平坦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露种端来安胎药:“娘娘,该用药了。”
墨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让她微微蹙眉。她想起昨日尚氏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暗自警惕。如今她身怀有孕,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必须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王爷回来了吗?”墨兰问道。
“还未。”云栽答道,“王爷被官家留下议事去了。”
墨兰点点头,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秋阳正好,照得庭院里的菊花格外灿烂。她忽然想起前世在梁府的时光,那时她也是这般站在窗前,却只能看到一方四角的天空。
如今她贵为王妃,却仍然要步步为营。
这深宫之中,处处都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她轻轻抚摸着腹部,在心中暗暗发誓:这一世,她一定要护住自己的孩子,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他分毫。
“娘娘,该用午膳了。”露种轻声提醒。
墨兰这才回过神来,转身走向内室。她必须好好养胎,只有自己强健了,才能护住腹中的孩子。至于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她会让他们知道,敢打她孩子的主意,会有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