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病了

刚进十月，赵宗全就病了。

他这“病”立完太子就该生的，只是不想朝臣非议太子，也怕旁人揣测小皇孙克亲，硬是拖到了现在。

一开始只说是微恙，还能照常上朝理政；没到半月便渐渐开始辍朝，说是病情反复，精力不济。

赵景翊做了太子之后，照常在中书熟悉朝政之外，还多了往迩英阁听学的差事，现在赵宗全病了，又帮着分担了一些不十分紧要的政事，忙完之后还要往福宁殿侍疾，一日下来几乎没多少能喘口气的闲功夫。

对于这样折腾儿子，赵宗全是有愧的。但这些事都是往后做官家要学的，他也只能看着儿子每日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本来墨兰也欲过来侍疾，只是她怀着孩子不易，赵宗全只让她代为向大娘娘尽孝，不许她过来。

他这“病”的内里实情，是瞒着众人的。经手治疗的庞安常一早就在福宁殿住着，既不会、也不能泄露给别人，包括太子和太子妃。唯有骗过他至亲的人，才能不让大娘娘起疑。

今日侍疾的是皇后。沈从英对他还是有真情的。每到她侍疾的时候，都是亲尝汤药，从不假手于人。

赵宗全的心也不是铁打的，瞧着她衣不解带的殷勤模样，难免忆起多年相伴的情分。

在策英和翊儿的争端尚未摆在明面上之前，他们一家人在禹州是有过十来年和睦融洽的温馨日子的。

那时她待翊儿还算上心，认真履行她会善待翊儿的承诺；沈从兴也还是个宽厚憨直的汉子，对翊儿虽不及策英，总也有个舅舅样子；策英也总是嚷嚷着兄长对他的疼爱，是个懂事孝顺的好孩子。

只是人都有欲望，一旦起了觊觎之心，所有的美好都成了浮梦泡影。赵宗全兀自感慨。

沈从英道：“庞教授治了这么久，陛下都未有起色，不若换个医官过来？说到底他还那样年轻，也就治好过太子......”

赵宗全靠坐在榻上，睨着她脸上的脂粉。“皇后这是何意？”

自他“病”了，就不再允许赵策英入宫，尚氏也跟着不再往宫中走动，没人规劝着，许多事皇后只能自己瞎琢磨。

她道：“陛下身子一向康健，这回却病得这样重，未必没有蹊跷。太医局那么多医官，何苦非要一个庞安常？倘若他包藏祸心、欲谋害陛下，谁又能及时发现呢？”

沈从英不知道赵宗全这病是装的，她的顾虑也不是毫无道理。

只是这样粗陋直白的说出来，落在赵宗全耳朵里，就变了味道。她就差指名道姓说太子勾结庞安常谋害君父了！

赵宗全眼中的温情荡然无存，只是道：“皇后辛苦了，换贵妃过来吧。”

沈从英一怔，眼圈便有些红了。

赵宗全一顿，放柔了声调：“多日未见策英了，明日唤他带着媳妇孩子进宫来吧。还有那个顾廷烨，策英不是一直想给他谋个差事吗？他身上父孝已过，叫他也入宫来吧。”

沈从英转忧为喜：“谢陛下。”

琅琊王封了太子之后，策英一直郁郁寡欢。她心里也有些怨赵宗全一心只念着故去的高氏，什么好的都留给她的儿子。

但策英在她耳边说的那些，恐来日赵景翊会出手报复清算的担忧，她心里并不怕。

从兴话说得虽难听，可也是事实。赵宗全再偏心，总不会看着亲儿子手足相残。

况且太子妃如今有孕在身，太子更该修身养性，积德行善才是。

沈从英退下后，赵宗全望着殿外渐暗的天色，长长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皇后心中所想，只是储位已定，策英若再不安分，只会自取其辱。

“来人。”赵宗全唤来内侍，“去告诉太子，明日鲁国公入宫，让他不必来侍疾了，好生陪着太子妃。”

内侍领命而去，赵宗全独自靠在龙榻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榻边的雕花。

他想起翊儿小时候，总是追在他身后喊“爹爹”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柔和。

明日让策英进宫，也是存了敲打之意。只盼这孩子能明白为父的苦心，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赵宗全望着摇曳的烛火，心中百感交集。这盘棋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只盼着来日尘埃落定，他们父子三人还能有重归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