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连呵斥顾廷烨都不曾,只是不欲他再将话挑明。
结果赵宗全却勃然作色,胸腔剧烈起伏不停。他猛地一拍龙榻扶手,震得案几上的茶盏都晃了晃,茶水溅出几滴在明黄的锦缎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太子退下吧!”赵宗全的声音如同闷雷,在殿内炸响。
赵景翊身形微僵,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暗沉如墨。
他缓缓抬眸,对上父亲盛怒的目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殿内烛火摇曳,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儿臣告退。”赵景翊的声音依旧平稳,只是行礼时指尖微微发白,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他倒退着走出殿门,紫袍玉带的身影在殿外明亮的日光中渐渐模糊。
赵策英瞧着长兄离去的背影,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自他有记忆起,这还是头一次见父亲这般不留情面地对待赵景翊。他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拳头,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父亲对兄长的偏爱向来明显,今日这般反常,莫非......
顾廷烨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却是一定。
他敏锐地注意到赵宗全在太子离去后,目光仍久久停留在殿门方向,眼中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那犀带被他攥在手中,骨节都泛了白。
“官家息怒。”顾廷烨适时出声,声音恰到好处地带着惶恐与关切,“都是臣口无遮拦......”
赵宗全这才回过神来,摆了摆手:“不关你的事。”
顾廷烨深谙人心,知道此刻赵宗全想听什么。果然,赵宗全神色稍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犀带上的纹路。
他转而看向赵策英,语气忽然变得和缓,“雪安大了,该有个尊贵爵位。你这个鲁国公做了好些时日了,就晋为......桓王。令礼院拟定封号,赐福蕴县主之爵。”
赵策英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克制着喜色,恭敬地行了大礼:“儿臣谢父皇恩典!”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这个封赏来得太突然,也太及时。
自从赵景翊被立为太子,他就如同被遗忘了一般,今日总算......
顾廷烨冷眼旁观,心中雪亮。
官家这是在借封赏赵策英来敲打太子,更是对太后和曹家的不满。他适时上前一步:“恭喜桓王殿下!臣斗胆,官家如此厚赏,可见父子情深。”
赵宗全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廷烨一眼,忽然道:“你在禹州救驾有功,朕一直未曾封赏。如今你父孝已满,就擢升为正四品禁军大统领吧。”
顾廷烨心头狂跳,连忙跪地谢恩。
这个职位非同小可,掌管京城禁军,是实打实的要职。官家如此安排,用意不言自明。
殿内的气氛微妙地变化着。
赵策英与顾廷烨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野心的火花。
太子被官家斥退,鲁国公封了郡王爵,顾廷烨擢升禁军大统领。
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快从福宁殿传出,在后宫前朝掀起轩然大波。
曹太后得知消息时,正在批阅奏章。她手中的朱笔一顿,在奏折上洇出一团刺目的红痕。
官家这是要做什么?曹太后心中思忱着,所有的可能性,他是病中多思忌惮上了太子,还是受了赵策英的谗言,动了易储之念?
她猛地将朱笔掷在案上,墨汁溅在袖口也浑然不觉。
无论是因为什么,赵景翊地位不稳,都是在损害她的利益!
曹太后凤眸微眯,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那本奏折在她手中皱成一团,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墨兰正在曹太后殿中侍墨。她敏锐地察觉到殿内气氛的变化,手中的墨条微微一顿。砚台里的墨汁已经足够浓稠,但她仍保持着研磨的动作,纤长的手指在墨条上轻轻滑动。
“大娘娘。”墨兰轻声开口,声音如同春风拂过,“消消气。”
曹太后看向墨兰,目光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停留片刻,神色稍缓。这个聪慧的丫头,总是能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无妨。”曹太后淡淡道,随手将皱了的奏折抚平,“不过是些朝堂琐事。”
墨兰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她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却装作不知。手中的墨条在砚台上划出优雅的弧线,墨香在殿内静静弥漫。
侍墨这个活计很轻松,宫娥不会真让太子妃从头磨到尾。但墨兰喜欢这个过程,它能让她静下心来思考。就像此刻,她脑中飞速运转,分析着官家突然发难的深意。
曹太后忽然放下朱笔,直视墨兰:“太子近日可好?”
墨兰手中的动作不停,声音轻柔:“殿下一切安好,近日帮着官家处理政务。”
殿内一时静谧,只有墨条与砚台摩擦的细微声响。
大娘娘教她的东西,是时候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