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霎时死寂,方才的喧嚣吵闹被明兰身下那滩刺目的鲜血尽数吞噬。
她蜷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面色灰败如纸,痛苦的呻吟声细若游丝,带着濒死般的绝望。
盛纮僵立在原地,望着那不断洇开的血色,胸膛剧烈起伏,复杂难言的情绪在眼中翻滚——有震怒,有羞耻,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最终都化为深切的疲惫与冰凉的漠然。
这个女儿,早已在踏出盛家门槛、自甘堕落之时,便与他、与盛家再无干系。
今日这场闹剧,不过是彻底斩断了最后一丝可怜的牵连。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寒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沉寂的决绝。
他甚至未曾再看地上那人一眼,只对身边跟随多年的心腹长随挥了挥手,声音干涩而疲惫:“去…找个郎中来看看。是死是活,看她自己的造化。” 言罢,决然转身,步履竟有些踉跄地朝外走去,将一院的狼藉与不堪彻底抛在身后。
顾廷烨脸色铁青,快步上前欲查看明兰状况。朱曼娘却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声音尖利,字字诛心:“二郎!你还管这贱人作甚!她自个儿不检点,落了胎也是报应!莫非你还真想把这来历不明的野种认下,让全汴京看我们顾家、看你的笑话吗?她盛明兰早已是盛家都不要的破落户了!”
“野种”二字如同针尖,狠狠刺入顾廷烨心间,让他伸出的手骤然僵在半空。
他看着明兰惨白的脸,又瞥见朱曼娘那张因嫉恨而扭曲却更显“关切”的面容,再想到盛纮离去时那毫不留恋的背影,权衡利弊的冷硬迅速压过了方才升起的一丝情愫与慌乱。
他如今处境微妙,圣心难测,实在不能再为这样一个声名尽毁、母家厌弃的女子,再添任何话柄,惹来一身腥臊。
他最终收回了手,眼神冷了下来,对着带来的随从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盛大人的吩咐吗?去找个郎中来!”
这话,看似是管,实则已是划清界限,将她全然推给了盛家处置,自己不肯再沾手分毫。他甚至没有留下银钱或更多嘱咐,仿佛只是处理一件碍眼的杂物。
朱曼娘见状,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又迅速压下,假意搀扶着顾廷烨,柔声道:“二郎,这儿污秽,仔细冲撞了你。咱们快回去吧,犯不着为这种人生气。”
顾廷烨默许了她的搀扶,最后扫了一眼地上气息奄奄的明兰,竟真的转身,与朱曼娘相携离去,将她独自遗弃在这冷寂的院落里。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很快便飞入了禁宫深处。清居殿内,烛火柔和,墨兰正执着小手,教怀中的赵俨认一个简单的“安”字。云栽悄步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墨兰执着赵俨小手的手微微一顿,那根小小的手指在书页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墨点。
她沉默了片刻,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清其中情绪。
良久,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听了一件与己毫不相干的琐事。
她抽出帕子,仔细擦去儿子指尖那点墨痕,语气温柔如常:“俨儿看,这个字念‘安’,平安的安。我的俨儿,定要一生平安顺遂。”
她将孩子搂紧了些,感受着怀中温热柔软的小身子,那点因外界风波而泛起的微澜迅速平息,被更为坚实和重要的东西所取代。
赵俨咿呀一声,不明所以,却冲着母亲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
墨兰低头,轻轻吻了吻儿子的额头,再抬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沉静的深潭。
明兰的路,是她自己选的。
苦果,自然也需她自己咽下。从她决意攀附顾廷烨、背弃家族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今日的结局。
侥幸保得住性命,已是她最后的运数。
而她盛墨兰的人生,有更需要守护的珍宝,有更广阔的天空,绝不会、也不必再为这样一个早已走入穷巷、自作自受的人,浪费半分心神。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最后一丝天光被宫墙吞没。
殿内烛火愈明,映照着母子二人相依的身影,温暖而安宁,将所有的算计、不堪与血腥都隔绝在那朱红宫墙之外。
尘埃,已然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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