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顾廷烨府中那番惊心动魄的早产风波不同,安置在别院的明兰,此刻也正挣扎在生死边缘。
自被盛家除名,随了生母卫小娘的姓氏改名卫明珠后,她的日子便如履薄冰。
先前在文家受尽磋磨,身心俱损,后来跟了顾廷烨,又接连遭遇变故惊吓,这一胎怀得极为艰难。
如今好不容易挨到足月,生产时却遇上了大麻烦。
产房内热气蒸腾,血腥味浓重得令人作呕。
明兰躺在榻上,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下唇已被咬出深深的血痕。
持续的剧痛耗尽了她的力气,呻吟声越来越微弱,眼神也开始涣散。
“娘子!娘子您再使把劲儿啊!”小桃跪在床边,握着明兰冰凉的手,哭得声音嘶哑,“就快出来了,您再坚持一下!”
经验最丰富的李稳婆此刻也是满头大汗,脸色凝重。
她接生过无数孩子,眼前这情形却让她心头直发沉。
胎位倒是正的,可产妇身子实在太虚,宫缩乏力,孩子卡着下不来,再这样下去,只怕……
“不行啊,气力跟不上,这样耗着大人孩子都危险!”李稳婆对着旁边帮忙的婆子摇头,压低了声音,“得想想办法,不然我这招牌……”
她没敢把“砸了”两个字说出口,但脸上的焦虑说明了一切。
若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可这位……虽说被盛家除了名,但毕竟曾经是官宦家的小姐,如今又牵扯着顾家那边的事,真要在她手里出了事,后续麻烦定然不少。
另一个婆子凑过来,悄声道:“要不……用点猛药催一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胡闹!”李稳婆立刻否决,“她这身子骨早被掏空了,虚不受补,再用虎狼之药,怕是立刻就要血崩!到时候更是一尸两命!”
“那……那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
产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明兰似乎听到了她们的窃窃私语,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着睁开眼,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声音细若游丝:“救……救我的孩子……无论如何……保住孩子……”
这是她唯一的指望了,若是儿子,或许……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小桃闻言哭得更凶:“娘子您别胡说!您和孩子都会平安的!都会好好的!”
李稳婆叹了口气,上前再次检查,眉头越皱越紧。时间一点点流逝,明兰的气息越来越弱,孩子的头却始终没能出来。
“实在不行……只能……只能舍一个了。”李稳婆艰难地开口,目光扫向小桃和另一个心腹婆子,意味不言而喻。
这是最坏也是最不得已的选择。
小桃瞬间面无血色,死死抓住明兰的手,拼命摇头:“不!不行!不能这样!再试试!李婆婆,求您再想想办法!我家娘子太苦了……”
正当产房内一片绝望之际,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个面生的婆子被引了进来,她衣着整洁干净,面容沉静,眼神锐利,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下人。
“我是太子妃娘娘派来的。”那婆子开门见山,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娘娘听闻卫娘子生产艰难,特命我送来一支老山参,吊气续命最是好用。另让我转告李婆婆,务必尽心,母子平安最好,若真有万一……当以大人为重。娘娘还说,孩子日后总会有的,性命却只有一次。”
她的话清晰有力,瞬间镇住了慌乱的产房。
尤其是最后那句“以大人为重”,让原本已心生绝望、甚至打算放弃明兰的李稳婆精神一振,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太子妃娘娘竟亲自过问了!而且竟是让保大人!
那婆子送上来的锦盒里,躺着一支品相极佳的百年老山参,须发俱全,药香浓郁。
她并未久留,传达完意思便悄然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却给这死局带来了一线转机。
李稳婆不敢怠慢,立刻切了参片让明兰含在口中,又指挥人用参汤一点点喂她。
或许是参汤起了作用,或许是太子妃的干预带来了莫名的底气,明兰竟真的缓过一口气,眼中重新聚起一点微弱的光亮。
“娘子!加油啊!您一定要撑住!”小桃伏在床边,哭着鼓励。
李稳婆也定了心神,手法更加沉稳:“娘子,跟着我的口令用力!对,就是这样!看到头了!再使一把劲!”
也许是那支老参真的起了神效,也许是明兰心底那点不甘与求生欲被彻底激发,在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后,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婴儿啼哭终于响彻产房。
“生了!生了!是个哥儿!”李稳婆长舒一口气,几乎虚脱,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小桃喜极而泣,扑到床边看着虚弱不堪却还强撑着睁眼看孩子的明兰:“娘子!是个小公子!您听到了吗?”
明兰望着被清理包裹后放到她身旁的那个小小皱皱的婴儿,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混合着汗水与血水,滴入枕中。
她颤抖地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孩子的脸颊,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随即彻底脱力,昏睡过去。
李稳婆仔细处理了后续,确认明兰虽元气大伤,但并未血崩,性命应是无碍了,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她看着沉睡的母子二人,心中感慨万千。今日若非太子妃派人及时送来那棵老参和那几句话,结局恐怕难料。
这位盛家六姑娘,如今的卫娘子,命途多舛,终究是熬过了这一劫。
消息悄悄递回东宫时,墨兰正倚在赵景翊怀中,听他读着边关传来的捷报。
听闻明兰艰难产下一子,母子平安,她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赵景翊放下军报,低头看她,“不是平安了吗?应当高兴才是。”
“只是觉得女子生产实在不易,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墨兰将脸埋在他胸前,声音有些闷,“她如今这般境遇,往后带着孩子,怕是更难。”
赵景翊轻轻抚摸着她的背,温声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路都是自己选的。你能在她危急时伸以援手,已是仁至义尽。至于往后,端看她自己如何走了。”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柔和,“别多想这些了,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安心养胎,我们的孩子定会平平安安地来。”
墨兰点点头,不再多想。她握住赵景翊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暖和力量。
外间的风风雨雨,旁人的悲欢离合,此刻都远不及身边人的陪伴来得真实重要。
她只需守护好属于自己的这份安稳幸福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