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心思

德安并未走进牢房，只站在门外，清晰地说道：“奉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口谕，特来告知于你：昨日夜间，朱氏曼娘已为你产下一子，虽因早产体弱，但眼下母子平安。”

这个消息如同巨石投入死水，瞬间在顾廷烨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德安，干裂的嘴唇哆嗦着，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孩子……曼娘生了？还是个儿子？

巨大的冲击让他脑中一片空白，随即是复杂的狂喜与尖锐的痛楚交织袭来。

狂喜的是，他顾廷烨又有后了！即便落魄至此，他终究没有绝后！

痛楚的是，他明日就要被流放，可能终生都无法亲眼见到这个孩子长大成人！曼娘……那个他曾真心喜爱过，却又背叛过他，最终又为他拼死生子的女人……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飞逝，那个娇媚婉转、也曾与他有过温情时刻的朱曼娘，那个抱着昌哥儿哭诉委屈的朱曼娘，那个被告发时眼神怨毒的朱曼娘，以及……那个不惜用猛药早产只为让他见孩子一面的朱曼娘。

纵然她千般不好，万般错处，可她终究为他生下了三个孩子——蓉姐儿、昌哥儿，还有这个刚刚降临人世、体弱多病的幼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鼻腔，顾廷烨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汉子，此刻竟红了眼眶，泪水无声地滑落，混着脸上的污迹，显得格外狼狈。

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良久，才用沙哑至极的声音哽咽道：“……多谢……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太子妃娘娘……告知之恩。”

德安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并无多少波澜，只淡淡补充了一句：“娘娘仁慈，念稚子无辜。望你知悉此事，日后……也好自为之。”

说完，德安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沉重的牢门再次关上，锁链声哗啦作响，将内外重新隔绝成两个世界。

牢房内重归死寂，只剩下顾廷烨粗重的呼吸声。

他蜷缩在冰冷的草堆上，将脸深深埋入膝间，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出。

喜悦、悔恨、愧疚、担忧、绝望……种种情绪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失去了爵位、权势、自由，明日即将踏上未知的苦难之路，但在此刻，得知又一个血脉降临人世的消息，竟成了他黑暗前途中的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亮。

曼娘……孩子……

他紧紧攥住拳头，指甲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他勉强维持着清醒。

东宫之中，墨兰轻轻叹了口气。

赵景翊将她揽入怀中，温声道：“已让人去告知了，不必再为此事劳神。”

墨兰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心中那一点感慨渐渐被安宁取代。

“只是觉得那孩子可怜。”她轻声道，“盼着他日后能平安长大吧。”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赵景翊抚着她的背，语气沉稳而温柔，“我们护好自己，护好俨儿和即将出生的孩儿，便是最好。”

他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个轻吻：“墨儿，有你与孩子们在身边，便是孤最大的安稳。”

墨兰心中暖意融融，仰头对他嫣然一笑，所有的心思都化为了对眼前人的依赖与爱恋。

烛光下，夫妻二人相拥的身影温馨而缱绻，外间的风风雨雨，似乎都已远离这方温暖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