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父亲啊

他见到我摔倒，并未流露出多少同情，反而脸上布满了不耐烦与嫌恶。我却依旧哭泣着挣扎起身，不顾一切地向他奔去，企图用那稚嫩的双臂环住他的膝头。彼时的我，内心深处坚定不移地认为，那里便是我的归宿，是整个世界最温暖、最美好的所在。然而，他的脚步既迟疑又迅速，在距离我不过两米之处骤然停下，随之而来的是一记无情的踹击，将我远远地踢飞出去。愤怒并未因此平息，只见他弯腰拾起一旁的板凳，眼中闪烁着更加凶狠的光芒，高高举起，仿佛我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们前世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怨，所以在这一刻他要将我彻底摧毁。

父亲我打死你这个赔钱货！你这个小贱种不死活着够害人！

若非母亲及时相护，或许那时我的性命便已归还给了造物主。那些残忍的攻击，那些尖锐的言辞，难道不是理应留给这世上最深恶痛绝的敌人吗？抑或，在他眼中，他所憎恶的并非是我本身，而是我所承载的性别——仅仅因为未能成为延续血脉的希望。我始终无法理解，为何一个父亲会对自己血肉相连的子女展现出这般刻骨的嫌恶，只因那荒诞不经的“传宗接代”之念吗？

自那时起，我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孩童应有的天真烂漫。原本应当属于三岁女孩的活泼可爱被深重的恐惧所取代，连最简单的咿呀学语也变成了难以启齿的负担。每一次的虐待与辱骂，都在我幼小的心灵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让我的性格逐渐变得麻木、自卑且沉默寡言。我开始躲避人群，尤其是他——那个在我记忆中永远挥舞着板凳、面目狰狞的男人，他的声音总是伴随着无休止的责备与谩骂。关于一岁至三岁的时光，我已经记不清太多细节，或许还有更多令我恐惧与悲伤的瞬间，但幸运的是，那些片段已被时间抹去。……可笑的是，如今我竟会对这份遗忘感到一丝庆幸。

从三岁到四岁的那段时光，我逐渐看清了他对我的态度与情感。因为妈妈又怀孕了，据说真的是个男孩，而我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被忽视的那个人。我不知道怀孕意味着什么，不过从父亲的态度中我也摸索出了很多的规矩很多的注意事项。从最初的殷切期盼他归来，到后来的恐惧他的出现，这一转变竟如此微妙。一念之间，仿佛四季皆春，百花齐放；而下一刻，眼前便化作了无尽的黑暗深渊，万物凋零。彼时的我，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鸟，每当听到门扉开启的声音，便不由自主地想要躲避。那声音，在我耳中，成了他腰间钥匙串的响动，是他踏入家门的脚步，更是我内心深处哀嚎痛哭、乞求宽恕的序曲……既无法逃离，也无法自救。无数个夜晚，无论是死一般的寂静，还是狂风骤雨的洗礼，房间里总是只有我那孱弱瘦小的身影，独自面对着被灯光拉长的影子，它美丽却也扭曲。唯一能给予我慰藉的，是那遥远不可触及的星空，以及室内微弱的暖光。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只能在亮着灯的环境中才能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