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清晨,我记得那天的阳光异常刺眼,让我有些睁不开眼睛,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染上了斑斓的色彩,每当我眨眼,眼前就会浮现出一朵朵变幻莫测的花朵,时而柔软如棉,时而又幻化成一张微笑的脸庞。不知何时,母亲将我轻轻抱起,轻声细语地说要带我去见爷爷。走进爷爷的家门,屋内聚集了许多人,他们的表情各异,有的愁眉不展,有的面无表情,还有的谈笑风生,更有人悲喜交加。我似乎看到每张脸上都蒙上了一层彩色的薄纱,让我看不清他们的真容,也因此不愿开口与他们交谈。就在那一刻,我又看到了他——那个令我既畏惧又渴望接近的男人。他跪在地上,泪水无声地滑落,我内心深处涌动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冲动,想要靠近他,安慰他。于是,我挣脱了母亲的怀抱,蹒跚着走向他,伸出小手轻轻拉住他那件黄白相间的麻布衣角,用稚嫩的声音说道:“爸爸不哭,爸爸不哭……”然而,这几句简单的话语却仿佛触动了某种禁忌,不仅没有换来他的安慰,反而被他粗暴地推开,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那一刻,我感到无比的震惊与委屈,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与他的哭泣交织在一起。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真诚的心意往往得不到温柔的回应。依旧是那个男人,依旧是那副冷漠的表情,依旧是那些冰冷无情的话语,依旧充满了无尽的厌恶。母亲连忙将我从地上抱起,眼中闪烁着泪光,她是否是为了我心疼,还是被当时的氛围所感染?我无从得知。只觉得那层彩色的薄纱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的脸上,不仅遮掩了他们的表情,也阻隔了我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与热情。
提及爷爷,他是我生命中最温柔的存在,也是最疼爱我的人。令我困惑的是,这位老一辈的人,本该固守传统观念,却始终坚信我是家族的幸运星。自幼时起,他便常抱着我在街头巷尾漫步,耐心教导我如何与人打招呼,陪我捡拾地上的落叶,向我解释哪些是美味可口的食物,哪些则是不宜触碰的污秽之物。每遇熟人,他总爱抚摩着我的头,自豪地介绍:“这是我孙女,又乖又可爱。”爷爷的脸庞并不平滑,岁月在他那略显粗糙的肌肤上刻下了无数沟壑,尤其是当他眉头紧锁时,这些痕迹显得尤为深刻。我曾用稚嫩的小手轻抚那些皱纹,心中既好奇又不解。而爷爷则总是含笑望着我,时而做出滑稽的表情逗我大笑,偶尔还会用他那有些刺痒的胡须与我嬉戏,假装要轻轻咬我的手指……这样的时光里,我们彼此都笑得无比欢畅,仿佛他亦回到了童年般无忧无虑。然而,时间总是无情的,它似乎总是轻易带走美好,却将哀伤深深烙印在心底。四岁那年,我生命中唯一的守护者悄然离去,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充满苦楚的世界。那时的我单纯地以为,爷爷只是暂时进入了沉睡,醒来后依旧会将我拥入怀中,坐于膝上,与我交谈那些我不甚理解的话题;他仍会从衣兜或抽屉中取出糖果,细心为我剥开;抑或用左臂环抱起我,领我走街串巷,探寻世间种种美好。在爷爷的肩头,我能望见远方,那里没有恐惧与斥责,只有满满的安全感和无尽的喜悦,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甜蜜,整个世界仿佛汇聚成了一颗巨大的棉花糖,我曾轻轻尝过一口,那份甘甜至今难以忘怀。对于那时年幼的我而言,爷爷的离世并没有带来太多的冲击。因为我尚未学会回忆,不懂得生死别离的含义,更不明白为何自那一天起,爷爷再未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孩童的心灵纯净而简单,这份纯真有时甚至显得有些无情、淡漠。虽然对于那些给予过我们关爱或伤害的人,我们或许会留下深刻的印象,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新奇事物不断涌入我们的视野,那些原本以为将铭记一生的场景也开始渐渐淡出记忆。人们并不会仅仅依靠过往的美好回忆来维持生活的温度,更多时候,亲近感源自于日复一日的陪伴与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