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不同于上次,我能感觉到这次我的身边围满了人,密密麻麻,水泄不通。
我睁开眼睛,眼前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我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
“这天太亮了,来个人把窗帘拉一下好吗?”
不一会儿,我听见刺啦一声。我猜有人动手了,但我不知道是谁。
奇怪的是我的眼前依然在白光在飞速掠过,最后趋于黑暗。
无论我如何使劲,我都无法在一片黑暗中睁眼。
换一种说法就是——
即使我睁了眼,我的世界依旧只有一片漆黑。
这种和上一次昏迷前一样的恐怖认知使我的呼吸几乎下意识停滞了几秒钟。
如果说上次没人在,摸黑下床导致摔倒是我自暴自弃的联想,那如今身体状况稳定以后,依旧一片黑暗则是我失去视力最有力的证明。
可……我真的会永远看不见人了吗?
“我说错了,天好像不亮,好像变黑了,把窗帘拉开吧。蒋老头……爷爷你在吗?”
每次只要我省去姓氏叫他爷爷,他总会很积极的回应我。
“在,我在。温温,我一直在你身边。”
果然如此。
我笑起来,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双手遮蔽下我抿嘴偷笑的嘴角。
如果他没带老花眼镜的话,那他肯定看不清。
“我听见你的声音了,你重新帮我拉开窗帘好吗?刚才那个人肯定拉上窗帘就走开了,不知道他走以后,天黑是需要拉开窗帘的。”
我轻轻和蒋老头说话,要多乖有多乖。
我不想让蒋老头记住我歇斯底里像个疯婆子一样大叫的样子,我希望在他的记忆里,我永远是个温温柔柔、说话细声细气的小女孩。
风过树梢,带起一阵沙沙的落叶声。
“还没好吗?”
难道拉个窗帘需要很久的时间?
停顿很长,我忽然听见他略微哽咽的声音。
“窗帘坏了,拉不开。你将就着在这间病房待一下,明天我找医生给你换质量好一点的病房。”他浑厚的声音里都是慈爱,就好像我是和小白一样具有存在感的他的亲孙女。
“你有钱吗就给我换病房?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天了,你要真有这钱还不如多给我买几颗糖吃。”
我破罐子破摔,丝毫没有意识到我的这些话对蒋老头的伤害有多大。
等意识到的时候,他一个糖炒板栗敲上我的头,我疼得哇哇直叫。
“让你不长记性乱说话!”
“蒋爷爷,够了够了,别敲我脑子了。本来脑子就疼,你再敲把我脑子完全敲坏了怎么办?”
周围悉悉索索地响起此起彼落的抽泣声,哭哭啼啼,吵得我头更加疼。
呜咽的哭声,像幼猫在叫。
“蒋老头,你是在和医生抱头痛哭吗?”
“哭吧哭吧,只要不把我的病情告诉那群脑子天天抽筋的周家人,随便你怎么哭都行。”
哭吧哭吧,反正我看不见你哭,趁这个机会你哭个尽兴才好。
我没说这句话,我知道只要我承认我眼瞎的事实,他绝对会再给我一个清脆的板栗吃。
因为他比我的心态更加脆弱,更加不能接受我诋毁自己的话。
可我不知道的是——
偌大的病房里哪里有医生呢?
从始至终围观着的就是周家人,被我埋怨不会好好拉窗帘的那个人是我的哥哥,我嫌弃哭哭啼啼吵得脑壳疼的声音是他们在掩面而泣的证明。
我问:“现在几点了,蒋爷爷?我看见天好黑好黑。”
蒋老头回答我:“……现在才天黑没多久呢。”
“真的假的,你不会像以前一样逗我玩吧。”
我感受到一双粗粝的大手捏上我的脸颊,磨得我脸蛋生疼,“我骗你干什么,天才黑萤火虫才出来呢,否则我哪来的时间陪你在这儿讲话。”
也对,夜深十分的时候他需要去村里打更报鸣。
随着他宠溺的话语说着,捏住我脸的动作就没停过。
一抓一揉,我的脸犹如一团柔软的棉花一样任由人捏扁搓圆。
“是哦!”我终于转过弯来,呆呆回答他的话。
我拿下捏我脸的手,摩挲两下手的皮肤。
很光滑,青筋暴起。
这不是老人该有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