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图书馆

图书馆顶楼的日光灯管发出细微的嗡鸣，林星漫把脸埋在《天体物理基础》里，书页间夹着的薄荷糖纸簌簌作响。手机屏幕在凌晨两点突然亮起，社团群聊里顾沉舟的头像跃出对话框，是张猎户座马头星云的红外成像图。

"夏季大三角的赤纬是多少？"她发送完就后悔了，慌忙撤回的瞬间收到回复。

【天琴座α：+38°47'01"】

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林星漫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颤抖。五分钟后，管理员开始清场，她收拾书包时发现扉页里夹着张硫酸纸，铅笔勾勒的夏季大三角旁标注着潦草的字迹："天鹅座辇道增七的视星等会骗人"。

咖啡渍在纸角晕染出棕褐色星云，她对着光翻转，突然发现背面藏着道未擦净的算式：\[ \frac{1}{2}gt^2 = \frac{GMm}{r^2} \]。自由落体公式与万有引力定律被强行嫁接，像是某种隐秘的求救信号。

月考最后一场结束时，暴雨冲刷着走廊的荣誉榜。顾沉舟的奥赛照片被雨水浸透，林星漫鬼使神差地撕下那张斑驳的铜版纸，藏在笔记本封套里。转身却撞见真人斜倚在借阅处，正将《梅西耶天体图谱》推过柜台。

"同学，你借的书超期了十二年。"管理员敲着电脑屏幕。

顾沉舟的睫毛颤动一下，掏学生证时带出枚银质徽章，落地声响惊动了林星漫。她弯腰捡起那枚刻着"2011年航天夏令营"的纪念章，背面编号"CXZ-0717"与自己的"LXW-0717"在阳光下撞出清脆的和鸣。

"谢谢。"他接过徽章时，袖口滑落的纱布边缘渗出淡黄色药渍。林星漫嗅到熟悉的雪松气息里混着碘伏的苦涩，忽然想起上周三擦拭望远镜时，暗格里掉出的病历单上"应激性胃溃疡"的诊断。

跟踪他的第七分钟，林星漫在古籍区迷了路。霉味与樟脑丸的气息中，她发现贴着"已注销"标签的书架底层，整排《天体运行论》的借阅卡上都签着"顾沉舟"。最早的日期停在七年前，字迹稚嫩得像是用尺子比着写的。

最深处那本书的封皮夹着张儿童画，蜡笔涂抹的星空下，两个戴宇航员头盔的小孩正在堆沙堡。画纸边缘用拼音写着："舟舟和小星星的银河舰队"。她摸出手机拍照时，闪光灯惊醒了尘封的寂静，书架上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顾沉舟跪坐在散落的星图间，右手死死抵住胃部，左手还攥着半瓶未拧紧的止痛片。林星漫冲过去时踢翻了1860年版的《星空编年史》，泛黄的书页在穿堂风里翻飞如白鸽，露出夹在扉页的拍立得——福利院火灾现场，消防员抱着额头流血的小男孩，他怀里紧搂着烧焦半边耳朵的兔子玩偶。

"别看..."顾沉舟伸手遮挡她的眼睛，腕间红绳擦过她睫毛。林星漫在忽明忽暗的视线里，看见他锁骨下方蜿蜒的烧伤疤痕，像条被人粗暴扯断的星链。

她摸到校服口袋里的薄荷糖，剥开糖纸时发现背面写满公式。最下方有行小字："当自由落体遇见逃逸速度，加速度会成为温柔的共犯"。

闭馆铃声响起时，顾沉舟已恢复平静。他蹲身整理古籍的身影被夕阳拉长，忽然指向窗外掠过的航班："看到翼尖灯了吗？每小时有287颗人造天体经过这片天空。"

林星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云层中闪烁的光点突然连成星座。她悄悄展开揉皱的糖纸，在那句"温柔的共犯"后面补上："那你会是第288颗吗？"

夜色吞没最后一丝霞光时，林星漫在观测日志第七页画下仙女座星云。铅笔尖悬在M31星云边缘，最终在暗物质晕的位置写下："当两个星系开始坠落，需要多少光年才能学会不弄疼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