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后山的碎石路,车窗外的马尾松在暮色里连成墨绿色的墙。苏瑶攥着那半块刻着“瑶”字的陶土,指腹反复摩挲着红黏土特有的颗粒感——和记忆里支教时后山的泥土一模一样。
“赵强瘸着腿跑不远,肯定藏在这附近。”林宇把车停在榕树林边缘,仪表盘的光映着他紧绷的侧脸,“老梁带警犬在后面搜,我们先去榕树洞看看。”
十年前的榕树根盘虬卧龙,比记忆里粗壮了一倍,树洞被腐叶和尘土填满,只留下个碗口大的入口,像只半睁的眼睛。苏瑶蹲下身,指尖刚碰到洞口的泥土,就触电般缩回手——土里混着些细碎的荧光粉,在暮色里泛着淡绿色的微光,和法医说的“萤火虫”毒品成分一致。
“他来过。”林宇掏出工兵铲,小心翼翼地拨开表层的腐叶,树洞深处露出块黑色的铁皮,边缘还挂着半截麻绳。苏瑶突然想起秦野画里的黑色盒子,心脏猛地缩紧。
就在工兵铲即将碰到铁皮时,远处传来警犬的狂吠,夹杂着赵强嘶哑的吼声:“别挖!那东西会吃人!”
林宇回头的瞬间,一道黑影从榕树后窜出来,瘸着腿扑向苏瑶——是赵强,手里举着块沾着泥的石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林宇下意识将苏瑶拽到身后,自己硬生生挨了那下,肩胛骨传来钻心的疼。
“你们懂个屁!”赵强被赶来的警察按在地上,脸贴着泥土嘶吼,“十年前埋的不只是毒品,是能把所有人拖下水的东西!阿明就是因为看到了那个,才被……”他突然卡住,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眼神里闪过极致的恐惧。
苏瑶盯着他痉挛的手指,突然想起三年级二班的合影——赵强站在后排,左手腕上有块月牙形的疤。而此刻,那道疤正因为用力而泛白,和榕树叶影重叠在一起,像极了铁丝门牌上的纹路。
“榕树洞里的盒子,装的是记忆抑制剂的配方,对吗?”苏瑶的声音很轻,却让赵强猛地抬头,眼里的惊恐像被戳破的气球,“你和赵宏当年不仅贩毒,还帮人处理‘麻烦’——用这种药让知情人忘记一切,包括苏瑶看到的交易。”
林宇忍着疼,指挥警察小心取出黑色盒子。盒子是铁皮做的,巴掌大小,锁孔上刻着三枚交叉的松针,和苏瑶的玉佩图案分毫不差。老梁用液压钳剪开锁链,盒盖弹开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里面没有记忆抑制剂,只有一叠泛黄的作业本,封面上全是“三年级二班”的字样,还有个用红绳系着的银锁,锁身刻着个“明”字。
“这是……阿明的作业本?”苏瑶翻开最上面的一本,歪歪扭扭的字迹里夹着片干枯的松针,某页的空白处画着个简笔画:两个小人站在榕树下,其中一个举着发光的石头,另一个脖子上挂着银锁。
赵强突然崩溃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是赵宏逼我的!他说阿明看到了买家的脸,必须让那孩子‘忘记’……可那药对小孩副作用太大,阿明后来就疯疯癫癫的,总说树洞里有会说话的石头……”
林宇的目光落在作业本最后一页,上面用铅笔写着串日期:2015.7.04,后面画着个荧光粉的符号。他猛地想起苏瑶苏醒的日子,也是7月4日。
“盒子里的银锁,为什么和阿明脖子上的一样?”林宇踢了踢赵强的腿。赵强哽咽着说:“是双胞胎……阿明有个弟弟,生下来就被买家抱走了,那银锁本来是一对……”
话音未落,苏瑶突然指着树洞深处,那里的泥土在警灯照射下泛着荧光,隐约露出个金属角。林宇伸手进去摸索,掏出个被蜡封着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半瓶荧光粉,瓶底沉着张卷起来的照片——是赵宏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握手,背景是市美术馆的招牌,男人胸前的口袋里露出半截松叶纹钢笔。
“秦野的死,不是因为你。”林宇突然看向赵强,“是这个戴眼镜的男人杀的,他怕秦野从作业本里查到买家是谁。”
赵强的瞳孔骤然收缩。苏瑶却盯着玻璃瓶里的荧光粉,脑海里的碎片突然拼凑起来:十年前的雨夜,她看到赵宏把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推进榕树后,男人掉在地上的钢笔,和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我想起来了。”苏瑶的声音带着颤抖,“当年被埋在树洞里的,不只是毒品和盒子,还有个人。”
警犬突然对着榕树的主根狂吠,爪子不停地刨着泥土。林宇示意警察退后,自己握紧工兵铲——在树根最粗壮的地方,泥土明显松动过,下面似乎藏着比记忆更沉重的东西。
夜色渐浓,松叶在风里沙沙作响,像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他们。林宇知道,玻璃瓶里的照片只是开始,那对银锁背后的双胞胎、被埋在树根下的秘密、还有戴眼镜男人的真实身份,将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而此刻,榕树的根须深处,正渗出些暗红色的液体,在荧光粉的映照下,像道永远擦不去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