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魂海的浪涛拍在礁石上,溅起的不是水花而是森森白骨。秋平凡握着玉简的手微微发抖,咸涩海风里混着庄青袖口特有的松烟墨味。他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师父用竹枝在沙地上画出的星图。
"蓬莱不在海上,在眼里。"老人当时指着自己浑浊的右眼,"等你能看穿虚妄的那天..."
血色闪电劈开铅灰色天幕时,秋平凡终于看清这片海域的真相——哪有什么海水,分明是亿万亡灵汇聚成的魂潮。腰间镇狱剑发出饥渴的颤鸣,剑柄处的龙鳞纹路正在吞噬游荡的残魂。
"小郎君好生俊俏。"
酥骨娇笑从背后传来,秋平凡反手挥出的剑气却斩了个空。紫衣女子赤足点在浪尖,脚踝银铃响动间,海面浮出密密麻麻的苍白手臂。她舔着唇上朱砂打量少年:"能活着走出噬魂剑狱的,该是上好的鼎炉呢。"
镇狱剑突然迸发青光,秋平凡瞳孔收缩。女子发间别着的骨簪分明是半截龙角,这让他想起剑狱里那具天魔将尸骸缺失的右角。魂潮随着银铃声响开始沸腾,无数亡灵聚合成九头巨蟒。
"寒域教第七掌灯使,幽婳。"女子指尖燃起碧火,"小郎君若是乖乖交出..."
剑光比她的语速更快。
秋平凡这一剑斩出时,海天之间出现奇景:浪涛凝固成翡翠般的固态,亡灵巨蟒保持着扑击姿态冻结在半空。这是他第一次放任镇狱剑牵引剑意,剑锋划过之处,时空仿佛被裁开的帛锦。
幽婳脸上戏谑之色瞬间凝固。她胸前玉佩炸裂,替死傀儡刚现身就被剑气绞碎。真正的身影在百丈外重组时,左臂已然消失,断面处跃动着无法熄灭的金色火焰。
"时空剑意?!"她尖啸着捏碎玉符,"他悟了轮回道!"
秋平凡正要追击,脚下突然传来巨大吸力。漆黑漩涡不知何时出现在海床,漩涡中心悬浮着青铜棺椁,棺盖上星图与玉简地图完全一致。镇狱剑突然脱手插入棺椁缝隙,十万年未动的青铜棺轰然开启。
扑面而来的不是尸气,而是浩瀚星辉。棺中躺着戴青铜面具的白衣人,胸口插着半截断剑。当秋平凡握住剑柄的瞬间,潮水般的记忆涌入识海——
他看到十万年前的天穹破碎,白衣人一剑斩落九轮血月。那些坠落的月亮竟是域外天魔的眼球,砸入大地化作九座魔渊。最后一刻,白衣人将毕生修为注入佩剑,剑身崩碎时飞出的残片化作三十六洞天。
"原来镇狱剑只是剑柄..."秋平凡喃喃自语。棺中人的面具突然龟裂,露出的面容让他如遭雷击。那分明是二十年后的自己,额间燃烧着创元境才有的天道金纹。
漩涡开始坍缩。幽婳的惊呼被空间扭曲拉长:"你竟敢触碰星陨棺!"她疯了一般抛出本命魂灯,却在触及星辉的瞬间灰飞烟灭。
等秋平凡恢复意识时,已站在开满优昙婆罗花的沙滩上。玉简地图上的蓬莱标记正在发烫,而本该插在棺中的半截断剑,此刻静静悬浮在他丹田紫府。更诡异的是,每当他运转灵力,海天倒影里就会浮现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
"道友可是迷路了?"
清冷女声自云端传来。秋平凡抬头看见三十六盏琉璃宫灯,灯阵中央的素衣女子手持罗盘,眉心朱砂痣与庄青临终前塞给他的玉简印记一模一样。她脚下云纹绣着三个古篆:
天机阁
"晚辈..."
"你身上有庄先生的剑气。"女子突然闪现在他身侧,玉指点在镇狱剑龙鳞纹路上,"三日前星象异变,天哭星坠入葬魂海——看来你就是那个变数。"
秋平凡刚要开口,女子突然扯开他的衣襟。丹田处的青铜剑纹正在渗出金血,仔细看去竟是微缩的周天星图。
"道陨之相?"女子素来平静的声音首次出现波动,"不对,这是...逆道者印记!"
远海突然传来号角声。七十二艘骨船破浪而来,船首像皆是三目六臂的魔神。秋平凡握紧镇狱剑时,发现女子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他自己。
"寒域教居然出动三位掌灯使。"女子挥手布下星幕结界,语气凝重,"听着,我以天机阁第一百三十代掌灯人之名,为你篡改天命十二时辰。在这期间你必须抵达蓬莱..."
她突然闷哼一声。秋平凡这才看见女子后背钉着九根噬魂钉,伤口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星沙。海天交界处,三轮血月正缓缓升起。
"记住,蓬莱的入口在..."女子化作流光注入他手中玉简,最后的话语直接在识海炸响,"在你第一滴泪坠落之地!"
镇狱剑爆发的龙吟声中,秋平凡看见自己的倒影举起面具。这一次,他看清面具内侧刻着的小字——正是庄青教他剑法时,每日在竹枝上划下的奇怪符号。
十万八千劫,终见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