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脉冲枪口抵在莱瑟希的心脏位置,隔着厚重的防护服,依旧能感受到那幽蓝能量核心散发出的、吞噬一切的死亡寒意。凯镜片后的眼睛,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剖开莱瑟希脸上那瞬间的脆弱和茫然,品尝着他因“女儿”哀鸣而碎裂的痛苦。烟尘弥漫的废墟之上,时间仿佛凝固,只剩下远处零星响起的警报和居民惊恐的呼喊作为残酷的背景音。
莱瑟希的视线艰难地从林晚绝望摇头的脸庞上移开,落回凯那张带着胜利者微笑的脸上。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但林晚无声的呐喊和那个被攥在黑衣人手中、如同梦本身被亵渎般摇晃的银色掌机,像冰冷的铁链,死死锁住了他冲动的神经。他放在腰间的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垂了下来。这个微小的动作,抽走了他身上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也让凯嘴角的笑意更加深刻。
“明智的选择,博士。”凯的声音如同丝绸滑过刀锋,“时间宝贵。密钥。”他伸出空着的左手,掌心向上,姿态优雅却不容拒绝,如同在索要一件本就属于他的物品。
莱瑟希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防护服头盔内传出粗重的喘息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凯,仿佛要将这张虚伪的脸刻进灵魂深处。几秒钟的死寂后,他终于动了。动作僵硬而迟缓,像是生锈的机器。他抬起沉重的右手,伸向自己防护服胸前一个不起眼的、带有生物识别锁的暗格。
咔哒。
一声轻微的解锁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莱瑟希的手指颤抖着,从暗格里取出一枚小巧的、由某种深蓝色半透明晶体构成的棱柱体。晶体内部仿佛有星云在缓缓流转,散发出微弱而神秘的光晕。这就是时间晶体的密钥核心,火星基地最后希望的浓缩,也是他跨越星河而来的唯一目的。
看到密钥的瞬间,凯的眼中爆发出毫不掩饰的贪婪光芒,连呼吸都微微急促起来。他身后的黑衣人,以及隐藏在暗处的狙击手们,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莱瑟希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棱柱,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抬起眼,目光越过凯,再次投向那片阴影——林晚依旧被死死架着,泪水在脏污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眼中的恐惧和哀求几乎要溢出来。而那个拎着银色掌机的黑衣人,正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打着掌机的外壳,发出嗒、嗒的轻响,每一下都像敲在莱瑟希的心尖上。
“放了她……”莱瑟希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残存的力量,“把掌机……还给她……密钥……就是你的。”
凯的眉毛愉悦地挑起,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交易。“当然,博士。我一向信守承诺。”他对着那个拎着掌机的黑衣人微微颔首,“给这位小姐松绑,东西……暂时还给她。”他强调着“暂时”。
黑衣人粗暴地撕掉林晚嘴上的胶带,剧痛让她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反剪在身后的束缚也被解开,但她几乎站立不稳,被另一个黑衣人推搡着向前踉跄了几步。那个银色的GBA SP被塞回了她怀里。冰冷的塑料外壳沾满了灰尘和那黑衣人掌心的汗渍。
林晚紧紧抱住掌机,如同抱住了失而复得的救命稻草,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她看向莱瑟希,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巨大的恐惧和混乱堵在喉咙里。
“好了,博士。”凯的声音带着胜利者的轻松,“该您履行承诺了。”
莱瑟希的目光最后深深看了林晚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沉重的嘱托,有深切的歉意,还有一丝……诀别的意味。他缓缓地、无比艰难地抬起握着密钥的手,朝着凯摊开的掌心递去。那枚流转着星云的深蓝棱柱,在废墟的微光和城市混乱的光影中,散发着宿命般的光泽。
就在棱柱即将离开莱瑟希指尖的刹那!
异变陡生!
“唔!”林晚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她怀里的银色掌机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一股强烈的、带着尖锐刺痛感的电流瞬间从掌机外壳窜出,狠狠击穿了她的掌心,沿着手臂直冲大脑!那感觉并非物理的电流,更像是一种狂暴的、被强行唤醒的……意识冲击!
嗡——!!!
一道纯粹由银色数据流构成的、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猛地从掌机屏幕爆发出来!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撞向离林晚最近的那个黑衣人!
“啊!”黑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像是被高速行驶的列车迎面撞上,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扭曲的金属残骸上,头盔面罩瞬间碎裂,鲜血喷溅,生死不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瞬间失神!凯脸上的笑容僵住,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就在这不足半秒的间隙!林晚的身体,完全不受她自己的控制!
那股狂暴的、带着梦残留意志的冲击力在撕裂黑衣人后并未消散,反而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瞬间接管了林晚的四肢百骸!她的眼神在剧痛和冲击下变得一片茫然空洞,身体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力量!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雌豹,猛地弓身!没有冲向安全的掩体,而是朝着莱瑟希和凯对峙的中心——那枚即将落入凯掌心的深蓝密钥——不顾一切地飞扑过去!她的目标清晰得令人心碎:抢回密钥!保护博士唯一的希望!
“找死!”凯瞬间反应过来,眼中的错愕化为暴怒的杀机!他扣在脉冲手枪扳机上的手指毫不犹豫地压下!枪口幽蓝的光芒瞬间炽亮到刺眼!
“不——!”莱瑟希目眦欲裂,嘶吼出声!他下意识地想扑过去挡在林晚身前,但沉重的防护服迟滞了他的动作!
嗤——!!!
一道凝聚到极致的幽蓝脉冲光束,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瞬间洞穿了弥漫的烟尘,精准地射向林晚飞扑而来的身影!那光芒冰冷、迅捷、无情,代表着绝对的毁灭!
千钧一发!
林晚飞扑的身体在空中达到了最高点,眼看就要被那道死亡光束吞噬!就在光束即将触及她身体的瞬间,她怀中那个滚烫的银色掌机,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屏幕猛地爆发出最后一团刺目的银光!这光芒并非攻击,而是形成了一层极其稀薄、却带着奇异扭曲感的、笼罩林晚全身的银色光晕!
噗!
幽蓝的脉冲光束狠狠撞上了那层薄薄的银晕!
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未出现。那层银晕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扭曲了一下!光束的能量被强行偏转了极其微小的一丝角度!就是这毫厘之差!
嗤啦!
毁灭性的能量光束擦着林晚飞扬的发梢和肩膀外侧掠过!灼热的高温瞬间将她肩头的衣物碳化,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灼痕,剧痛让她发出一声惨哼!但她飞扑的势头并未被完全阻止!
砰!
林晚重重地摔落在莱瑟希和凯之间满是碎石和尘土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而她的右手,正死死地、不顾一切地按在了莱瑟希那只摊开、握着密钥的手上!
就在林晚的手掌接触到莱瑟希手背和那枚深蓝密钥的瞬间!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的能量风暴以两人接触点为中心,轰然爆发!
不是物理的冲击波,而是纯粹意识层面的海啸!深蓝密钥内部流转的星云瞬间沸腾!林晚怀中的掌机屏幕爆发出最后的、刺穿灵魂的银色光芒!莱瑟希脑中储存着梦最后情感脉冲风暴的加密芯片骤然发烫!
三股力量——时间晶体的共鸣、梦残留的执念、以及莱瑟希对“女儿”刻骨铭心的情感——在这一刻,在林晚不顾生死的触碰下,被强行贯通、引爆!
“呃啊啊啊——!!!”
莱瑟希和林晚同时发出了非人的惨嚎!莱瑟希感觉自己的头颅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无数破碎的、属于梦的记忆碎片——银发少女初生的迷茫、被格式化时的剧痛和空洞、还有那最后一丝对“温暖”的眷恋——混合着时间晶体狂暴的时空乱流,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意识深处!他眼前一黑,防护服内的身体剧烈抽搐,口鼻瞬间涌出鲜血!
林晚则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离心机!不属于她的、浩瀚如星海的悲伤、被背叛的剧痛、以及对某个身影深深的依赖和最后那句未尽的嘱托……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垮了她意识的堤坝!她紧紧抱着滚烫的掌机,蜷缩在地上,身体筛糠般颤抖,银色的光芒和深蓝的星云在她周身疯狂流转、碰撞!
“该死!”凯被这突如其来的精神风暴逼得连连后退,手中的脉冲手枪都差点脱手!他惊骇地看着光芒中心痛苦翻滚的两人,以及那枚悬浮在两人手掌之间、剧烈震颤、仿佛随时会爆炸的深蓝密钥!他立刻意识到,强行夺取已经不可能!
“撤退!立刻撤退!”凯当机立断,对着通讯器嘶吼,眼神阴鸷地盯着光芒中痛苦挣扎的莱瑟希,“带上那个女孩!要活的!她脑子里的东西比密钥更重要!”他最后贪婪地看了一眼那枚狂暴的密钥,身影迅速隐入烟尘和混乱的阴影之中。训练有素的黑衣人立刻架起昏迷的同伴,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废墟里。
废墟中心,狂暴的意识风暴渐渐平息。深蓝密钥的光芒黯淡下去,重新落回莱瑟希血肉模糊的手中。掌机的银光彻底熄灭,屏幕一片死寂的漆黑。
林晚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怀抱着同样冰冷的掌机,意识在无边无际的、不属于她的痛苦海洋中沉浮。剧烈的头痛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只有那句跨越时空的嘱托,如同烙印般在混乱的意识深处反复回响:“保护好它……等他来……告诉他……”
她挣扎着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眼和未散的烟尘,看向几米外倒在地上的莱瑟希。
莱瑟希的防护服头盔面罩已经彻底碎裂,露出那张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苍老而痛苦的脸。他双目紧闭,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口鼻间的鲜血染红了衣襟。那枚深蓝的密钥,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滚在旁边的碎石里,光芒微弱。
“博士……”林晚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她想爬过去,但身体像是被拆散了重装,剧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让她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凄厉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混乱的夜空!红蓝交替的警灯光芒开始扫射这片废墟!地面部队终于赶到了!
“发现目标!重复!发现目标!登陆舱旁有生命体征!请求医疗支援!”扩音喇叭的声音在废墟上空回荡。
刺眼的探照灯光柱猛地打了下来,将倒在废墟中的莱瑟希和林晚笼罩其中!光芒刺得林晚睁不开眼。她看到穿着黑色制服、装备精良的士兵如同潮水般从残垣断壁后涌出,迅速包围了登陆舱和倒地的莱瑟希。
“检测到高能量残留!封锁现场!一级警戒!”一个冰冷的声音命令道。
几名士兵快速冲到莱瑟希身边,动作粗暴地检查他的生命体征。“目标生命体征微弱!头部有不明能量冲击损伤!疑似严重脑震荡伴随意识丧失!快!担架!”
他们抬起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莱瑟希,将他固定在担架上。其中一名士兵眼尖地发现了滚落在碎石里的那枚深蓝棱柱。“报告!发现不明高能晶体!疑似目标携带物!”
“带走!所有物品全部封存!”指挥官的声音不容置疑。
林晚眼睁睁看着莱瑟希被抬走,看着那枚承载着火星最后希望的密钥被装入密封箱。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失败了……她没能保护好博士,也没能保护好密钥……
“这里还有一个!女性!有生命体征!”有士兵发现了蜷缩在地的林晚。
几道冰冷的目光扫射过来。林晚下意识地将怀中死寂的银色掌机抱得更紧,仿佛那是她与世界最后的连接。
“身份不明!带走!隔离审查!”命令冰冷无情。
两名士兵走上前,粗暴地将她从地上架起。林晚没有反抗,也没有力气反抗。她只是死死地、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量,抱着那台冰冷的GBA SP。混乱的探照灯光下,她沾满血污和泪痕的脸庞一片死寂,只有那双空洞的眼睛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如同掌机屏幕最后余烬般的执念。
保护好它……
等“他”来……
告诉他……
士兵的脚步声、担架的轮子滚动声、对讲机的嘈杂声……所有的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她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拖拽着,走向未知的、被严密控制的未来。怀里的掌机紧贴着胸口,冰冷坚硬,如同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