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南烛推开家门时，玄关的感应灯没有亮起。他摸索着按下开关，暖黄的灯光洒下来，照亮了父亲那双只在重要场合穿的意大利手工定制皮鞋——鞋尖正对着他，像两道沉默的审判。
“回来了？”阮父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低沉的声波震得水晶吊灯微微发颤。
“嗯。”阮南烛脱下校服外套，动作比平时慢了三拍。他闻到空气里漂浮着雪茄的味道，父亲只有在谈重要生意时才会抽。
客厅里，阮父正襟危坐在沙发中央，背后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茶几上的紫砂茶壶冒着袅袅白烟，两只茶杯却都空着，像在等待什么仪式。
“两件事，第一件我帮你申请了英国经商学院。” 阮父用银质雪茄剪咔嚓剪开一支古巴雪茄，“下个月飞伦敦，先熟悉环境。” 阮父开门见山，手指轻叩膝盖“毕业后直接接手我们在欧洲的分公司。”
“第二件事，你陈叔叔的女儿下周回国，约个时间，认识认识。”
阮南烛听见自己声音里带着砂纸般的粗糙 。“出国我会考虑，至于联姻我没这个打算。”
“什么？”阮父的手指顿住。
“爸。”阮南烛直视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凤眼，“但我想和您商议，不接国外的生意，就留在国内。”
客厅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远处厨房传来水龙头的滴水声，规律得像倒计时。
“理由。”阮父的声音降了八度。
阮南烛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原本戴戒指的位置。那里现在空空如也。“国内的市场潜力更大，我在这里建立的资源网。”
客厅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远处厨房传来水龙头的滴水声，规律得像倒计时。
“过家家的游戏！”雪茄重重按灭在水晶烟灰缸里，“你陈叔叔在伦敦给你准备了办公室，比你这破车库大三倍！”
阮南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当然知道陈叔叔。那个每逢春节就送来昂贵礼物的世交，那个总让他女儿在视频通话里穿白裙子的长辈。
“简直胡闹！”阮父一掌拍在茶几上，茶壶盖跳起来又落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英国分公司筹备了三年，就等你去接手。欧洲市场才是未来！还有陈家在欧洲的渠道，校友资源，这些都是为你铺的路！”
“您当年不也是从国内白手起家的吗？”阮南烛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指节已经发白，“为什么我一定要走您规划的路？”
阮父突然站起来，影子像座山一样压在阮南烛身上：“因为你是阮家的独子！”他的领带夹在灯光下闪过一道锐利的光，“你以为你陈叔叔为什么愿意合作？那些教授为什么对你另眼相看？那些合作方为什么对你笑脸相迎？”
一滴汗顺着阮南烛的后颈滑下。他想反驳，脑海中却浮现出林秋石的脸，那个生病照顾我的人，那个总是笑盈盈的人。
“我能担负家族责任。但不一定非要去世界名校。”
“你到底被什么迷住了心窍？”阮父眯起眼睛，心里的怒火马上就要爆发出来。
“南烛只是需要时间考虑。”一个温柔却不容置疑的声音插了进来。阮母站在楼梯口，丝绸睡袍上绣着淡雅的玉兰，“孩子刚回来，你别急着下结论。”
阮父深吸一口气，松了松领带：“一个月之后，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拿起西装外套走向书房，脚步声沉重得像闷雷。
“陈家千金很优秀，剑桥经济学……”
“妈。”阮南烛打断她，“我知道。”
阮母走过来，手指轻轻搭在儿子肩上。 “你爸和陈董是三十年交情…” 阮母叹了口气。
阮母压低声音，“陈家已经注资新项目，如果联姻取消……”她没有说完，但阮南烛懂。
阮南烛捧着茶杯，热气氤氲中看见母亲眼角的细纹。比上次见面时又深了些。“我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他轻声说。“出国……我再考虑考虑。
阮母的手顿了顿，看着阮南烛，轻声地说：“儿子，跟妈妈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阮南烛的手指微微一颤，茶水在杯中荡起细小的涟漪。他垂下眼睫，盯着杯中漂浮的茶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默认。
阮母轻轻按住阮南烛的手背，温暖的触感让他想起小时候发烧时，母亲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你最近总是看着手机笑，还经常很晚才回家。”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那你跟妈妈说说，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阮南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起林秋石明亮的眼睛，想起他在图书馆睡着时微微张开的嘴唇，想起他每次陪着我的模样。
阮南烛没有把恋人是男人这件事说出来“他对我很好，脸上总挂着微笑，我很喜欢他。”他轻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阮母的手停顿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轻柔的抚摸。“原来是这样……”她若有所思。
“我理解，但是不支持。”阮母轻轻叹了口气，“但你要知道，你现在还太年轻，高中生的感情往往只是一时新鲜。”
“我是认真的，妈。”阮南烛猛地抬头，看着阮母，握紧拳头。“但我不会放弃这段感情。”
楼上传来书房门打开的声音，阮父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阮母低声道：“这件事先别告诉你爸，他现在还接受不了。”
“但你要知道，有些责任迟早要承担。”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书房方向，“出国留学和...其他事情，并不冲突。”
阮南烛明白母亲的意思。他可以先答应出国，以后再想办法。至于婚约…总有办法推脱。但想到要和林秋石分开，他的胸口就闷得发疼。
“我会考虑的。”他最终这样回答。
回到卧室，阮南烛拿出手机。屏幕上是他和林秋石上周在街道上的合照，阳光下的少年笑得没心没肺。他犹豫了一下，回复了林秋石刚才发来的消息：【晚安，林林。明天见】
窗外，一架飞机划过夜空。阮南烛盯着那闪烁的航灯，第一次认真思考：也许出国不是终点，只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
“我会考虑的。”阮南烛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又轻声地说了一遍，声音飘散在夜色里。这句话既是对父亲的回应，也是对自己的承诺。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好好想想这一切。
其实阮南烛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他绝不会去英国。所谓的“考虑”，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每多拖延一天，就能多和林秋石相处一天。他明白这不过是饮鸩止渴，但此刻，他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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