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最后一缕暮色被烟花点亮时,映得客厅里忽明忽暗。阮南烛系着林秋石送他的格子围裙,正在厨房里翻炒糖醋排骨。橙红色的酱汁在锅里咕嘟冒泡,甜酸香气混着蒸腾的热气,在他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厨房里飘来的香气中,林秋石突然从背后环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肩窝处:“叔叔阿姨真不回来了?”
“嗯,他们嫌这里太冷,就去马尔代夫过二人世界去了。”阮南烛关了小火,锅铲在瓷盘边缘刮出清脆的声响。他突然噤声,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你看,说曹操曹操到。”他擦擦手掏出手机,把手机屏幕拿给林秋石看了看,视频通话界面里,蔚蓝海面上浮着两把太阳伞,阮父的墨镜滑到鼻尖,草帽被海风吹得歪斜:“儿子,你们准备年夜饭啊?”
画面突然天旋地转,阮母的脸挤进镜头,她身后的棕榈树在微风中摇曳,耳垂上的珍珠耳环晃出一片光晕:“秋石啊,阿姨特意腌的腊肉在冰箱第二格,今天除夕夜,拿出来吃啊,南烛最爱吃的…”话音未落,两三颗脑袋突然从沙发后冒出来,庄如皎举着举着啃出月牙印的绿豆糕,发间别着谭枣枣刚给戴的草莓发卡,冒出头:“叔叔阿姨新年好!”
“好好好!”人堆里爆出参差不齐的问候。阮父把镜头转向波光粼粼的海面,夕阳将海水染成金色,“我们在这边好得很,不冷不热的,你们年轻人放松地玩……”
夕阳把浪花染成蜜糖色,阮父阮母两只交握的手在镜头前晃了晃:“我们捡到心形珊瑚了…秋石,我回来给你看啊,很漂亮的!”
“玩得开心!”阮母笑着眨眨眼,“对了儿子……”阮南烛和林秋石坐在左侧沙发上听着阮母说话,室外万家烟火,仿佛都被隔绝在外。
阮南烛单手环住林秋石的腰肢,林秋石下意识愣了一下,但没有拒绝,任他搂着。
庄如皎站坐在右侧的沙发上,起身想去上洗手间,一刹那,右脚被谭枣枣刚才还没挂完的装饰彩灯 绊倒,重心突然偏移, 绊得踉跄后退。
当众人回头时,黎东源瞳孔一缩,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反应,猛地跨前一步,右手迅速扣住她的手腕,左手已揽住她的腰,将她往回一带。她踉跄着撞进他怀里,额头抵上他的肩膀,发丝拂过他的下颌,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皎皎,吓到了?”
黎东源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喉间逸出一声闷笑。庄如皎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扑簌簌颤动,偏要梗着脖子嘴硬:“……谁吓到了。”可攥着他衣襟的手指关节都发了白,隔着毛衣能感受到她擂鼓般的心跳。
“是吗?”他故意拖长尾音,拇指蹭过她腕间褪色的红绳。那是去年庙会他编的平安结,如今被摩挲得起了毛边。庄如皎像被烫到似的缩手,却被他反手扣住五指。
林秋石看着两人憋着笑递来无线耳机给阮南烛,阮父的声音立刻贴着耳廓响起:“…你房间抽屉里…”背景音里阮母在喊:“跟孩子们说这些干什么!”接着是一阵笑闹声。
电视机里春晚开场歌舞热闹非凡,谭枣枣正指挥着大家布置餐桌。黎东源搬来一箱啤酒,瓶身上凝结的水珠在暖光灯下像钻石一样闪烁, 黄灯光下,啤酒瓶凝结的水珠滴落在黎东源手背 。
叶鸟在厨房偷吃刚出锅的饺子,被烫得直哈气, 灌下去的冰镇酸梅汤在喉间炸开清凉 。庄如皎拿着相机到处抓拍,镜头定格在阮南烛帮林秋石系围裙带的瞬间。
烟花又一次炸响时,阮南烛摸到林秋石后颈发烫。他借着捡筷子的动作凑近耳语,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林林,过完年我们去国外旅游吧,我想让你看到这几年我生活、学习的地方。”
“好。”不知道是不是室内开空调的缘故,林秋石的耳尖瞬间红透,像窗外挂着的小灯笼。黎东源眼尖地发现,立刻起哄着灌他半杯气泡酒。金黄的酒液在杯中冒着细小的泡泡,映着大家欢笑的脸。
雪后的庭院铺着一层晶莹的细雪,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阮南烛半蹲在覆着薄雪的香樟树下,黑色羊绒大衣下摆扫过雪面。他手中的银色打火机“咔嗒”一声,火苗在寒风中摇曳着, 火星已顺着引线窜上鞭炮架, 映亮了他专注的侧脸。
雪粒子在灯笼红光里打着旋,阮南烛半跪在雪地点引线时,林秋石突然往他脖子里塞了团雪。“林林,想谋杀亲夫?”阮南烛笑着抖落衣领里的冰碴。
“往后退些。”他回头对林秋石说,声音里带着笑意。引线被点燃的瞬间,火花像一条金色的小蛇,迅速窜向红纸包裹的鞭炮。林秋石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怕什么。”阮南烛的声音混在噼啪作响的鞭炮声里。他顺势握住林秋石冰凉的手指,一起塞进自己大衣的口袋。鞭炮炸开的红纸屑在空中飞舞,像一场红色的雪,有几片落在庄如皎新烫的栗色卷发上,衬得她像童话里的雪精灵。
谭枣枣举着根金色电光花跑来,火星在她指尖绽放,照亮了她兴奋的脸庞。“快看!”她挥舞着电光花,在雪地上画出一个闪亮的心形。黎东源趁机把几个甩炮扔到叶鸟脚边,“噼啪”的炸响惊得叶鸟差点打翻手里的青瓷酒杯,琥珀色的桂花酿在杯中晃出细碎的波纹。
“捂耳朵!”叶鸟刚喊出声,十六响大地红已连成爆豆声浪。林秋石的手被阮南烛的双手攥着,隔着麂皮手套也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潮热。硝烟味弥漫时,谭枣枣点燃了仙女棒,金火花映亮她冻红的鼻尖:“我要拍光轨!”
零点差五分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庭院中央。积雪在他们脚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阮南烛点燃最后一只圆柱形烟花筒,引线燃尽的刹那,火光“咻”地窜上墨色夜空,在最高处炸开万千流金。绚烂的光芒映亮了六张仰起的年轻脸庞。
在烟花绽放的明明灭灭中,每个人都闭上了眼睛—— 庄如皎浓密的睫毛上沾着晶莹的雪粒,她在心里默念要考上好的大学,自己和黎东源一定平平安安,长长久久;黎东源偷偷睁开一只眼,看见身旁少女被冻得通红的鼻尖和呵出的白气;
叶鸟的愿望卡在喉咙里,被谭枣枣突然的一个喷嚏打断;阮南烛的掌心隔着毛线手套贴着林秋石的手背,两个人心跳的频率奇妙地同步着。
“五、四、三……”客厅电视机里传来春晚主持人的倒计时。最后的烟花拖着长长的金色尾巴划过天际,在最高处碎成一片璀璨星河。“新年快乐!”六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呵出的白雾在寒冷的夜空中纠缠上升。
细雪又开始悄悄飘落。林秋石转头时,正对上阮南烛专注的目光。烟花的余晖在他深邃的眸中明明灭灭,像是藏了整个星河。隔着厚厚的毛线手套,他感觉到对方用手指在自己掌心画了个爱心。
雪粒子落在庄如皎鼻尖,黎东源下意识用指腹去拂。这个动作让两人同时僵住——他的拇指还停在她腕骨凸起的弧度上,而她温热的呼吸正拂过他敞开的领口。
“皎皎,腿软就直说。”黎东源突然收拢手臂,庄如皎整个人撞进他怀里。羽绒服拉链硌得生疼,她闷哼一声抬头瞪他,却看见对方眼底映着屋檐下的红灯笼,火光流转如同熔金。
电视里《难忘今宵》的旋律飘出来时,厨房突然传来“噗”的一声轻响。“饺子又要煮烂啦!”谭枣枣尖叫着冲向屋内,其他人笑闹着跟上。阮南烛却拉住林秋石,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轻轻摘下了他的手套。
“新年快乐,林林。”阮南烛低头,将一个吻印在对方温热的掌心。
林秋石微微仰起脸,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在烟花的映照下泛着细碎的金光。他的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个比月光还温柔的笑,眼睛里盛满了阮南烛的倒影。
阮南烛摘下手套,感觉到掌心里的手指轻轻回握了一下, 触摸林秋石的手,他 的指尖有些凉,却在接触到他的皮肤时迅速变得温暖。他看见林秋石的喉结微微滚动,像是咽下了什么想说的话,只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新年快乐,南烛。”
林秋石的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每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挤出来的。他说完这句话后,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脸颊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阮南烛注意到他的耳尖又红了,像两颗熟透的小樱桃,在雪夜里格外醒目。林秋石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就这么直直地望着他,眼底盛满了说不尽的情意。
雪花落在林秋石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那一片晶莹便化成了水珠,顺着脸颊滑落。阮南烛伸手去擦,指尖触到的皮肤温热柔软,带着少年特有的细腻触感。
林秋石微微偏头,将脸贴在阮南烛的掌心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他的鼻尖冻得有些发红,呼出的白气在两人之间氤氲开来,模糊了彼此的轮廓,却让交握的手更加紧密地扣在一起。
两个雪人般的少年躺在雪地里,身后是还未散尽的烟花,和玻璃窗里映出的、一屋子热闹的剪影。
最后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阮家门前新贴的春联。横批“岁岁常欢”的墨迹未干,在雪光中泛着温柔的亮色。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