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见

霍雨浩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是茂密枝叶中的一片衣角。

那时候的他不过是一个连武魂都没能觉醒的小孩，和母亲相依为命。

“你是谁？”

长期的欺压让他下意识的以为又是公爵府内的人无聊了，准备折磨他和他的母亲。

但是树上的人没有反应，沉默之中只有微风吹动了霍雨浩的发丝和那茂密枝叶中的一片衣角。

霍雨浩死死的盯着他，幼小的孩童被充斥着恶意的环境沾染，没有一丝天真，充斥着慢慢的倾巢而出的恶意。

情绪之神就那样看着他，看着过去的自己。

茂密的枝叶遮蔽了他的眼睛，却挡不住灵眸的窥探。

他看着过去的那个自己，内心复杂。

神界浩劫，他为了保护大家，答应了哪位的交易，来到了过去。

他不需要做什么，只要见证就好。

情绪之神哪里知道那人的想法，一级神祇就算是猜，也猜不到神王想要做些什么，有的不过是接受或拒绝。

霍雨浩没有得到回应，也无力改变，只能带着满心的紧张回到母亲的身边。

情绪之神看着他陪着母亲，冰凉刺骨的河水边上，是哪心心念念的母亲蹲在河边清洗衣物。

小小的他想要帮助母亲却被拒绝，温柔的女子笑着说他还小，从怀中拿出一大块烧饼让他在一旁吃，自己一个人默默的承受了公爵府的恶意。

情绪之神看着，感觉自己的力量翻江倒海，最终归于平静。

这些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梦境罢了，哪位说过，他无力改变什么，命运之中早已注定，这是他的考核。

小小的霍雨浩哪里不知道母亲的辛劳，漂亮的蓝眼睛里面蓄着泪，也不管身后的树上还有人，掰下一小块烧饼细细咀嚼。

情绪之神看着他，抬手剥开树叶。

从原本的靠在树干上更改成双脚悬空，只余臀部坐在枝条上。

他不明白这样的考核有什么意义，只是为了让他像世界之外的人看一遍自己的人生，便可以完成考核继承神位了吗？

若只是这样，命运的考核未免太过简单，简单到情绪之神都怀疑这一切是一场骗局。

可是如果只是骗局，那又有什么人有能力让一个一级神祇在整个神界毫无察觉的来到过去呢？

情绪之神不明白，他看着小小的自己将烧饼强硬的塞给母亲，可其实，那烧饼并不大，哪怕是孩童的他，也要吃掉一整个才能饱。

所以温柔的母亲欺骗她的孩子，她早已经吃过了，今天公爵府发善心，她在厨房干活的时候已经吃过了。

孩子珍惜的咀嚼着烧饼，他们不常吃到油脂，甚至不曾吃饱过几回。

这一份饱腹，弥足珍贵。

情绪之神就这样看着，心脏跳动，疼的厉害。

明明已经经历过一次，可是再一次目睹，哪怕是在第三视角，他也难受的厉害。

他有些害怕，他真的能够……见证完一切。

霍雨浩的人生遍布了苦难，所以仅仅一些细微的甜便足以让他失了分寸。

可其实，自己经历的时候从不会觉得苦难是苦难，只是不断的激励自己更加努力一些。

但是当一切结束后，再一次从上帝视角去看这一切，情绪之神的眼睛很漂亮，漂亮到没法藏住自己的心痛。

他好想要帮帮他，他必定经受苦难的自己，他必定死亡的母亲。

可是如果不能完成考核，神界的浩劫将损失惨重。

是为了一己私欲，又或者为了神界的大家？

怎么选，没得选。

要是没有长大就好了，如果没有长大，霍雨浩就只会是充满仇恨的霍雨浩，他的目标很小，小到只需要和母亲吃饱喝足等待父亲的到来。

要是时间不再流失，那么小小次霍雨浩即便日子清苦，却也依旧开朗乐观。

他有陪着他的母亲……而不是死去多年后被复活的母亲。

母亲不用经历死亡，他也不需要承担无数近乎要压垮他的责任。

他会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一直，一直生活下去。

可以吗……

情绪之神几乎希冀，他看着女子在冬日用冷水洗衣而冻的通红的手指，那本该柔软的指骨遍布冻伤，却还要将衣服一件件挂起。

别这样……别让我看这些。

情绪之神的眼睛睁开，未曾眨眼，泪却落了下来。

是啊，他的母亲尽力了这般苦楚，可是他却原谅了罪魁祸首。

小家和大家，他从来都没得选。

如果命运只是见证，那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情绪之神不理解，但是再一次站到树下的霍雨浩看到了他。

哭泣中的神明僵硬着，小小的孩童爬不上高高的树枝，他只能费力的仰起头，看着不明所以哭泣的人。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没有经历过善意的孩子哪里会对别人释放善意，可是霍雨浩有一位很好很好的母亲。

母亲教会了他所有，甚至能够劝阻他放弃仇恨。

至少在母亲死亡之前，戴雨浩从未恨过他的父亲，幼童满心期待着父亲的到来，然后母亲会得到保护，他们会过上好日子。

情绪之神看着他，这片大陆上没有什么是能够逃避那磅礴的精神力的，所以即便在公爵府，他也能够轻易的看到在战场上奋斗的戴浩。

他为了更多人家的孩子，为了他的国家舍弃了自己的小家。

但是他也看着，看着妻子满心祝福的等待丈夫，看着孩童满心期待的等待父亲。

霍雨浩不是唯一一个等待父亲的孩子，战争让星罗的孩子都在等待父亲，妻子等待丈夫。

所以那时的他，没法杀了他。

战争的时候，他不能夺走将士的将军。

战争结束后，他不能迎接伤害了母亲的父亲。

情绪之神轻轻的落下树，跪在幼小的自己面前，双臂用力的环抱住他。

“对不起……原谅我……”

命运有的时候总爱开玩笑，明明小小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就被大人莫名其妙的哭着抱住，然后祈求道歉和原谅。

此刻的戴雨浩甚至不认识他，莫名其妙的。

却能够让小小的孩子原本竖起的高墙崩塌。

戴雨浩收回了在情绪之神看来微不足道的恶意，轻轻的抱住了大人，拍着他的背，学着母亲哄自己那般哄着他。

“没事的，别害怕。”

所以说啊，他一直是一个很善良的孩子，却被世界赋予了恶意的人生。

情绪之神来这个世界好久了，久到他用神识扫遍了大陆，久到他走过了所有公爵府的人，出了过去的自己，没有一个人发现他。

或许还有一个人，但是他不敢去。

以及成长成神的孩子，甚至不敢出现在过去的母亲面前。

因为即便拥有了力量，他也无法救下他的母亲，挫败和指责埋藏心底，让他无措。

这个时候的孩子明明没有被任何人友好地对待，却也还是善良的宽慰哭泣的神明，他甚至不知道这个神明就是未来的自己。

站在上帝视角，情绪之神说不上来这是一些什么样的感受。

他的情绪来得快，去的更快。

并不是不在乎，而是他身为情绪之神，对自己的把控几乎是烂熟于心。

小小的戴雨浩笑着用稚嫩的双手抹去他的眼泪，想要用些什么哄他，却局促的发现自己除了母亲什么都没有。

而神明看着他，太清楚他很快就要连最后的母亲都失去。

这就是见证，只为看见，而非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