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一）

雨水滴滴答答落在窗沿，连带着几朵被风牵连的桃花瓣，我费力踮脚踩上好不容易搬来的长凳，确定侍女都被支开，才小心翼翼准备越窗逃走，刚跨出脚抬眸就对上谢钧淮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眸。

我们隔着一扇窗，他的侍从替他打伞，满脸慌张，像是在劝诫什么，可他偏偏一面从容，嘈杂雨声缓淡，我心跳如擂鼓。

那日我才同父亲吵了架，不愿背女戒女训，也不愿向那个满嘴茶香的赵小姐道歉。

他关了我闭门思过，可我偏要出门听曲。

谢钧淮很好看，我第一眼就那么觉得了，好看到我想领他回家，如果是他要关我禁闭，那我听曲回来也会给他带一串糖葫芦。

可那时单单好看还不够，我心里正生气，还冒出个，不，俩个，俩个马上可以去向父亲告状的人，我当下就冷下脸要训斥。偏偏谢钧淮先我一步开口。

谢钧淮我是京中遣来同令尊打下手学习的，小姐可知——

南风什么闲杂——贤才父亲最喜欢啦，我，啊，父亲，我，他——

这人怎么不威胁我要好处还若无其事？我当下对他的好感上升又不免因自己小人之心而红了面颊。

谢钧淮没嫌弃我牛头不对马嘴，他只是浅笑，像那瓣随风落在窗台的桃花，我觉得他也要落在我心里某处了。

谢钧淮慢些说，料峭春寒，许是开着窗，这风太冷了，在下有失礼数还望小姐莫怪。

他只同我道你我，又关心我冷暖又照顾我面子，一时之间连窘迫也忘了叫侍女给我披过外衣就带他去寻父亲。

他脸上讶异一闪，就将自己的大袄也披在我身上，将我抱起来笑道。

谢钧淮哪里有让小妹妹自己走路的道理？

彼时我早已男女割席，也知道异性授受不亲，上无兄长下无幼弟，一句小妹妹我还在思索这是什么话本新昵称，又暗自红了脸。

这回是羞的。

那时我十一岁，娇生惯养，哪里明白这种高贵的人也有蓄意接近呢？谢钧淮后来告诉我，他接近我本来也就是为了拉拢我们家的，我知道了，可那时我已然放不下了。

他和父亲常在帐中商讨，随后就是没完没了的军报，我懂一些，但更喜欢装作不懂，他就会笑着捏捏我的脸再揉乱我发髻。

谢钧淮云知若真为淮妹便好了，将军倒是好福气。

父亲脸色变了几变，可最后只是挥挥手让我出去。

他每隔两三日总会来见我，带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我玩，也会教我些他父皇母妃夫子教他的权谋，他告诫我别太信人，又笑嘻嘻说他可以信，他也信我。

我后来想不是因为我在他心里是特别的，也许只是因为他身边总有不知道是谁的爪牙，可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他教我的也是他逼自己的，他的每个笑都无助又仿徨。

可我只是一个小姑娘，我如他所愿地看不懂。

三年转瞬即逝。父亲将他所学尽数教了他，他也毫无保留教了我许多权谋利弊分析，朝堂局势演变也是老生常谈，但与其说是教，不如是他只是在我目前像木偶一样按部就班的死气沉沉地念，没要求我知道多少，也以为我知道不了多少。

偏偏我自小聪慧，无论是他闲暇胡乱讲的权术，还是父亲悉心教导他的兵法，我都偷偷烂熟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