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

一桶冰冷的水泼在了赵嘉婉的脸上，将赵嘉婉从梦境中带回到了现实中，她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单薄的囚衣并不能为她御寒，刺骨的寒风吹得她瑟瑟发抖。

赵嘉婉清楚地看到自己被铁链悬空绑在十字木架上，囚衣上有鞭打过的血痕，原来她昏迷中已经在挨鞭子了，面前的人是陆炳和四名诏狱中锦衣卫狱卒，陆炳正凝视着自己，赵嘉婉扫了一眼旁边，阴凉潮湿的牢房中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有些刑具上面还残留着血痕，大名鼎鼎的诏狱，名不虚传。

赵嘉婉叹了口气，自己真是命苦，竟然要穿越过来面对这样的局面。

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看到面前的女犯苏醒过来，陆炳便缓缓开口道：“你醒了？”

赵嘉婉没有言语，这不明摆着呢吗？

见女犯没有开口，陆炳又接着问道：“像你这么美丽的女子，宫中竟无一人见过你，看来你不是宫中之人，听其他逆婢说，你叫作赵嘉婉，你自称是上天派下来帮助她们的神女......”

“不是。”赵嘉婉只是淡淡说了这两个字。

“我想也不是，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神女，而且你若真是神女，怎么可能会被抓住。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潜入到禁宫中，是如何潜入禁宫中的，为何要参与弑君谋逆之举？你究竟受了谁的指使，我劝姑娘你最好全部交代，否则，受刑前这皮肉之苦你是免不了的，诏狱中的刑具我想你从来没听说过吧。”

话音刚落，赵嘉婉凝视着眼前的陆炳，她不打算在沉默，便开口到：“你们锦衣卫的诏狱，由北镇抚司直属管理，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均无权过问，有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的说法，里边的刑具有拶指、上夹棍、剥皮、舌、断脊、堕指、刺心、琵琶等十八种，太祖皇帝朱元璋时期便已......”

“大胆女犯，竟敢直呼太祖皇帝的名讳。”听到这里，陆炳有些怒不可遏地用凶狠的目光看着赵嘉婉。

“反正在你们眼中，我已是必死之人，而且是要被凌迟诛九族的，只可惜我在这世间已是孤独一人，没有任何亲属了，无论如何结果都一样，又何必在意这名讳需不需要避，而且我的名字叫作赵嘉婉，和你们皇帝陛下的年号是同一‘嘉’字，那要不要陆炳陆大人你现在给我改改名字？”

陆炳一脸错愕，意识到眼前的这名女犯真的不简单，她知道诏狱的情况，知道太祖皇帝的情况，竟然也知道自己的名字，没想到还是名才女和烈女，陆炳于是慌忙问道：“你竟然知道我是谁？”

“大名鼎鼎的锦衣卫都指挥同知陆炳，承袭了你父亲陆松的锦衣卫爵位，三年前行宫大火，你背出了你的皇帝陛下，救了他的命，从而被他信任，这次你又及时救驾，虽然你尚年轻，但想必很快你就能取代陈寅成为新的都指挥使......”

“住口！”陆炳彻底慌了，一拍椅子直接站了起来，意识到眼前这名女犯绝对不简单，竟然知道自己的情况，陆炳已经面目有些狰狞了，他赶忙打断赵嘉婉的话，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再让这名女犯什么都说下去，自己恐怕也要出事的，于是陆炳忙看向身旁的四名锦衣卫狱卒，说道：“你们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入这间牢房。”

“是。”四名狱卒看情形不对，赶紧作下揖离开了牢房，并将牢房门紧紧关上了，只留下陆炳和这名女犯在牢房中。这四个狱卒也不傻，看的出来这名女犯知道的事情还不少，是有学识的，万一从她嘴中吐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被他们听到了，说不定陆炳还会痛下杀手来灭口呢，所以，赶紧走走走，这名女犯他们审不起。

见牢房中只剩下了自己和这名女犯，陆炳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带有一丝钦佩的语气对赵嘉婉说到：“没想到你不仅是个烈女，还是个才女，说你为何会知道我的情况？你还知道些什么？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将死之人罢了，陆大人又为何要知道详细？怕是问不清楚，你无法向皇后她交差吧？”赵嘉婉冷笑着说了一下，她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她已经下定决心了，知道自己虽然救不了那些宫娥们，也未能成功杀死嘉靖皇帝，但她已决心向这罪恶的皇权等级制度发难了。

“你......你就真不怕我给你上刑具？”陆炳有些愤恨地问道，他彻底发现了，眼前这名女犯绝不可能是后宫之人，后宫的婢女普遍年少，她却年长一些，而且那些宫婢识字的都没几个，怎么可能知晓朝堂上的人和事？所以，纵然眼前这个叫赵嘉婉的不是神女，也绝对和朝中的某些官员有所关联，陆炳现在坚信这一点，以前诏狱也送进来过女犯，但无一例外，都是哭哭啼啼，怕的要死，而这个赵嘉婉竟然像以前那些被送进诏狱的谏臣一般，刚烈不屈，还富有学识，甚至比以往的那些谏臣还要烈一些，想到这里，陆炳还有些佩服她了。

“要上刑具就赶紧上，我要是哭一下，我便不姓赵。”赵嘉婉喊道，话说得很硬气，当然她也是故作镇定，她其实也是怕这些刑具带来的疼痛感的，但是赵嘉婉其实心里也清楚，凭自己了解的内容全说给陆炳听，陆炳即使不把她奉为天人，也不敢贸然对她怎样。

“你.......”陆炳咬了咬牙关，虽然生气，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接下来就是赵嘉婉发挥了：“自始皇嬴政成为第一个皇帝以来，这一千多年过去了，到目前为止，在当今皇帝陛下之前算下来都有四百位左右的皇帝了，这其中也包括那些亡国之君，短命皇帝以及傀儡皇帝，除了他们的名字，再算上他们的年号，帝号，庙号等等，这世间究竟要有多少字是需要去避讳的？因要避讳汉文帝刘恒的名字，北岳恒山便被叫作了常山，因要避讳汉武帝刘彻的名字，太史公司马迁便在他的《史记》中将汉开国兵仙韩信的谋士蒯彻写作了蒯通，更绝的是为避讳唐高祖李渊的名讳，名剑龙渊剑变成了龙泉剑，要避讳唐太宗李世民的名讳，佛家的观世音菩萨便唤作了观音菩萨，而六部之一的民部便改为了户部，对了，时至今日，仍为户部，说起来，如今朝堂上，户部尚书是谁啊？陆大人可否告知小女，是李士翱吗？”

“你......”陆炳瞪大了瞳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无法相信，锦衣卫是皇帝的耳目，探查百官与天下要事，想不到大明王朝竟然还有这么一名奇女子，性情刚烈，学识渊博程度恐怕也丝毫不输那些文渊阁内的文臣学士吧，可自己当锦衣卫多年，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她，仿佛就是突然从这世间凭空出现的。

“我就说了我是神女，怎么样，现在陆大人你觉得呢？”被铁链绑缚着的赵嘉婉她的嘴角轻微上扬，稍显得意地说了一下，此刻慢慢的，赵嘉婉身上的冷意在逐渐消散，但仍旧是冷的有些发抖，她很清楚，自己只有快速取得陆炳的信任，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呵，可笑！”陆炳稍稍平复了心情，又接着对赵嘉婉说道：“你不过是有人教过你读书认字，被有学识之人教授过不少东西，的确，在当今天下的女子之中，你绝对知道的比她们多很多，但很明显你也还是一介女流之辈，竟敢妄称神女来诓骗本官，看来不对你上刑，你是不肯说实话的，我倒要看看你的嘴多硬！”说着，陆炳走向旁边，走到旁边的刑具桌子上看了看，挑挑拣拣，最终拿起拶指夹便又看向了赵嘉婉。

赵嘉婉倒是不以为然，又接着平静地说道：“那让你的手下进来给小女子我上刑啊？怎么，不敢吧？你害怕我说出些什么不得了的话，你的手下们也听到并传出去吧？而你手中的拶指夹你一个人是不好使用的，你不如换个刑具，换烙铁吧！”

“狂妄！”陆炳这下真的被气到了，于是他又大声冲赵嘉婉嚷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再杀死你，对皇后那里只需回禀并未审问出什么，你这个女犯便在狱中自尽了或者说你接受不住拷打死掉了。”

“我不信！”赵嘉婉知道自己的态度中不能有丝毫怯懦，所以很坚决地说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叫赵嘉婉，为什么你不认为我是神女，也不想想我会不会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后人？”

“呵，可笑，照你这样说，姓李的都可以说自己是李唐皇帝的后人？姓刘的都可以说自己是大汉皇族的后人了？”没想到陆炳也会斗嘴。

“当然，这种事确实无法证明，我在这世间连九族都没了，也没族谱可查，可这天下，他们朱家人却真真切切的以为大明王朝都是他们的，这世上明明都不同姓，却要认那些王朝皇族为祖宗的人士却也不少。”

“住口，你这些谤君辱君之言，每一句可都够你死上几次的。”

赵嘉婉对此倒是不以为然，冷冷一笑说道：“小女子我本来就是死罪啊，弑君之罪啊，我肯定是要被判凌迟处死，千刀万剐的，已经注定是最重的刑罚判决了，我多说几句少说几句，又能影响什么？不过倒是陆大人您，不想听听你的活路吗？”

“我的活路？”陆炳不解地反问道，他有些感觉赵嘉婉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了，好让自己什么都审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