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对视了一下，陆炳倒是觉得这名女犯挺有意思，倒不妨看看能不能从她嘴里得出些有用的信息，便又问道赵嘉婉：“你的意思是本官处于危险之中？”

见陆炳有兴趣聆听，赵嘉婉并定了定神，接着说道：“不止是你，陆炳陆大人，是整个大明朝......”

“危言耸听！”陆炳再次打断了赵嘉婉的话，他真的意识到这名女犯明知自己横竖是一死，倒也什么都不怕了，倒是什么都敢说。

“你别着急吗，陆大人。”赵嘉婉平静地说了一下，她就是在赌，赌上一切，然后她又接着说道：“如今的大明朝东南有倭乱，西北有胡患，而东北仍有女真部落，前些日子鞑靼部落的首领俺答还率军劫掠了山西诸地，这些外患无一不滋扰着大明朝的边境，不知道陆大人你可否相信，十年之内俺答便会率军劫掠京师地区......”

“胡言乱语，妄议国事，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陆炳再次愤愤地打断了赵嘉婉的话语。

见陆炳总是打断自己，赵嘉婉仍是硬气的回怼：“陆大人，有些话你若不想听下去，现在就可以杀了我，不过你想审问出来的内容就要烂死在我的肚子里了，若是愿意听我把话讲完，你想知道的，你想审问出的内容，我自会缓缓道来。”

“你......”陆炳咬了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赵嘉婉是摸准了陆炳优柔寡断，缺乏主见的秉性，这才敢以如此的方式来应对这次审问，她很清楚，若是换个性子急的人来审自己，恐怕自己还来不及开口，就已经被大刑伺候了一遍，然后她又用平静的目光看着陆炳说道：“那些还只是外患，大明朝如今的问题外患倒是其次，内忧才是最主要的，如今朝堂之上，文官们党争不断，国库亏空严重，你的皇帝陛下只知寻仙问道，宠信道士，因此大兴土木，设坛、祭天、炼丹，并祸乱宫闱，才有今日之变。而为了给你的皇帝陛下修仙练道，朝中百官无不费尽心思筹措钱粮，以至于朝廷不断在增加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黎民百姓苦不堪言，以至于盗贼遍野，民不聊生，而朝中百官贪墨普遍，奸佞小人横行，并大兴狱讼，朝中官吏人人自危，而世间百姓则诚惶诚恐，不可终日，有道是，嘉靖嘉靖，家家皆净也......”

“住口，好你个妖女，竟敢在此妖言惑众，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此刻，陆炳已经面目彻底狰狞了起来，他后悔了，后悔有耐心听这女犯的讲话了，句句所言皆作乱犯上之言，幸好这间牢房里就只有他们两人，这要传到上边，恐怕不止这名女犯会被凌迟处死，他这个审讯官也难辞其咎。

“大逆不道吗？何为正？何为逆？难道那些溜须拍马之言才为正言？那些秉笔直书之言便为逆言？以有道治无道，此为天地之理，无道者昏君也，昏聩残暴之行才是真不道。”赵嘉婉根本不怂，又接着说道：“你的皇帝陛下每每自比尧舜禹汤，每每自比汉文帝之贤，更是可笑，千百年来，昏君者、暴君者比比皆是，诸如南朝宋之废帝刘子业，北朝齐之显祖高洋，北朝周之宣帝宇文赟，三国吴帝孙皓等等太多了，纵非帝王者，诸侯官员中，类朱粲、王继勋之辈，商贾者，石崇王恺之流，皆荒淫无度残害无辜弱小之辈，在小女子我看来，你的皇帝陛下也就比之此类稍强一些，至于汉之文帝、宣帝，光武帝，宋之仁宗，五代周之太祖柴荣，包括本朝你的皇帝陛下的叔叔孝宗皇帝，朱厚熜他不及远矣。而你陆炳，执掌锦衣卫，乃天子之耳目，帝王之鹰犬，朝中百官无不畏惧你们锦衣卫，而畏惧便是憎恨，但你可知在这庙堂之上周旋，本就是谨小慎微之事，你所依所赖具为朱厚熜他对你的信任，今日之变若你的皇帝陛下龙驭归天，那么今后之路你还可以仰仗谁？内阁首辅夏言吗？哦，对了，前阵子他应该因为秉笔直言而被你的皇帝陛下给贬黜了，现在的内阁是严嵩严阁老在代领吧？怎么，莫非陆大人你也准备日后与严嵩严党交好？今日小女子所言，在陆大人你看来是大逆不道也罢，是妖言乱语也罢，小女子我无非是落一千刀万剐之下场，我本来就注定了横竖本一死，倒是你，陆大人，你敢将小女子我今日之言一字不落的记下并作为供词呈递上去吗？”

赵嘉婉这丝毫不带客气的，也不带怕的，本是陆炳审问她，现在倒像是她在审问陆炳，审问朱厚熜，审问这个王朝。

“你......我......我大明......”陆炳彻底呆住了，整个脸色铁青，竟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赵嘉婉不给陆炳的讲话的机会，微微一笑，颇有些嘲讽的对他说道：“什么你大明，我大明，难道陆大人想说大明是你的了？看来陆大人你和小女子我一样啊，也是你口中的谋逆犯上之人啊！”

“我......你......”愣了半晌，陆炳被气懵了，稍微缓了下神，竟直接拔出了腰间佩戴的绣春刀，右手握刀对准囚架上的赵嘉婉直接喊道：“我现在就一刀结果了你！”

看着陆炳持刀步步逼近，赵嘉婉不由得额头滴下一滴冷汗，但她既然已经选择了走这步险棋，就不能有丝毫犹豫，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冲着陆炳大喊：“来啊，用你的绣春刀杀了我吧，从此世间再无我赵嘉婉！”

可就在陆炳握刀走到赵嘉婉的跟前，都准备挥刀劈过去时，陆炳的大脑又强行让他恢复了理智，他愣了愣神，说道：“不行，你本应受凌迟之极刑的，一刀结果你便宜你了！”

于是陆炳又缓缓收起了自己的绣春刀，定了定神情对赵嘉婉说道：“你如此狂妄犯上之言，我皆听了下去，现在你该兑现你的诺言，说出你的真实身份了，说，你究竟受谁指使？你谋逆弑君之行是谁教唆的？而你这些犯上之言又都是谁教给你的？”

“无人指使，无人教唆，若非说有，那就是上天。”赵嘉婉仍旧硬气。

“好你个女贼，看来是本官对你太仁慈了，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陆炳也没招了，这下意识到自己看来是不上刑不行了。

陆炳之所以迟迟不用刑，而在这儿听了这么多赵嘉婉的犯上之言，是因为陆炳这个人既有优柔寡断，缺乏主见的性格特点，也是因为他尚年轻，内心身处还是有一股子正直之气的，觉得自己残酷对待一个弱女子有损自己的威名，若是可以不用刑便把一切都审问出来不是更好？奈何这个叫赵嘉婉的，看来的确是个难啃的硬骨头，既然用软的不行，那么只好以硬治硬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牢房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厉声：“陆炳，你在里边吗？为什么锁上牢门？把牢门打开！”

声音同时传入了陆炳与赵嘉婉的耳中，赵嘉婉便又冷冷一笑，对陆炳说道：“看来你们的皇后坐不住了，她要亲自来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