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醋意

昨夜那场透过语音条进行的、深入星光的交谈，像一颗被悄悄埋下的种子，在新的一天里悄然发芽，让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甜暖气息。

第二天一早，林晞是被微信提示音唤醒的。不是闹钟，是黄子弘凡发来的一张照片——窗外湛蓝的天空，配文：“报告邻居！今天天气超好！[太阳]”

林晞看着手机，嘴角不自觉弯起。她想了想，也对着自己窗外的景色拍了一张，回复过去：“收到。同晴。[OK]”

Lars： “吃早饭了吗？[饥饿的修狗.jpg]”

林晞： “正准备做。你呢？”

Lars： “刚晨跑回来，饿得能吞下一头牛！[瘫倒] 打算煎个蛋，希望不会又把厨房点了。”

林晞： “[偷笑] 需要远程指导吗？”

Lars： “小看我！这次必成功！[握拳] ……不过要是十分钟后我没消息，可能就需要消防队指导了。”

这种轻松又带着点默契的对话，为一天奠定了愉悦的基调。上午，林晞在工作间隙，偶尔会收到他分享的碎片——一段写了一半怎么看都不满意的旋律音频，或者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照片，配文“续命中”。她也会拍一下自己的画稿进度发过去，换来他一句夸张的“哇！大佬！厉害！”。

这种分享自然而琐碎，却像细密的针脚，将两个独立的空间一点点缝合起来。

下午三点多，林晞正准备休息一下，一位老朋友陈轩的消息跳了出来。陈轩是她大学时代就认识的挚友，性格开朗得像永动机，更重要的是，他是个早已出柜且与男友爱情长跑多年、最终在荷兰结了婚的gay蜜。他因公务短暂出差到这个城市，只有几小时的空档，说什么也要见她一面。

陈轩： “晞晞！我落地了！晚上七点的飞机滚蛋！中间有三个小时的空档！快出来接驾！老地方见！”

林晞： “[晕] 你这行程也太赶了吧！老地方见！等我！”

她笑着摇摇头，给黄子发了条消息：“朋友突然来袭，下午得出门一趟啦。”

Lars： “哦哦！好！玩得开心！[咧嘴笑]” 回复得很快，看起来没多想。

两人约在小区附近那家他们大学时就常去的精品咖啡馆。许久未见，聊起来便刹不住车，从近况一路回溯到大学时代的各种糗事，笑声几乎没断过。陈轩还是老样子，说话时表情丰富，手势夸张，说到兴奋处会习惯性地拍拍她的手臂或靠得更近，仿佛还是当年那个一起在图书馆赶稿、在操场喝酒骂教授的少年。

“所以你们家那位就这么把你放出来祸害人间了？”林晞搅着咖啡杯，笑着打趣他。

“哪能呢！我可是签了保证书按时回去的！”陈轩掏出手机，非要给她看最新款的夫妻合照，“你看你看，是不是羡慕死你这孤家寡人了？”

“滚滚滚，少嘚瑟！”

不知不觉聊到夕阳西下，陈轩看了眼时间，遗憾地嚎叫一声：“啊！怎么这么快！我得走了！”他坚持要送林晞到楼下，“绅士风度嘛，虽然我知道你不需要。”他笑嘻嘻地说，顺手提起她的包。

两人并肩走回小区，夕阳给他们身上镀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快到楼道口时，陈轩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比划着说：“对了！你上次说想找的那个绝版画集，我好像在我们那边一个二手书店看到了！等我回去给你找找！”

“真的？太好了！”林晞惊喜地笑起来。

“那必须！谁让我是你最好的哥们儿呢！”陈轩得意地一扬下巴，习惯性地伸手揽了一下她的肩膀，动作自然亲昵。

就在这轻松嬉闹的时刻，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小区门口停下。车门打开，黄子弘凡从车里钻了出来。他似乎是刚结束某个工作，穿着比平时更正式些的衬衫和西裤，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他下意识地抬头，目光习惯性地寻找着自家窗户的方向。

就是这一眼，让他脸上的神色瞬间凝固。

他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不远处楼道口那幅“刺眼”的画面——林晞和一个从未见过的、穿着讲究的陌生男人姿态亲密地站在一起。那个男人高大英俊，一只手还亲昵地揽着林晞的肩膀，而林晞正仰着头对那个男人笑得无比灿烂，那是种完全放松的、毫无防备的、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开心笑容。

一种陌生而尖锐的情绪——混合着震惊、不解、以及强烈到让他胸口发闷的不爽——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黄子弘凡的四肢百骸。他的脚步猛地顿住，刚刚结束工作的疲惫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度警惕的紧绷。他的眉头瞬间拧紧，目光像鹰隼一样死死锁在那个陌生男人身上，下意识地进行了从头到脚的快速审视。

他几乎没经过大脑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大步流星地朝着楼道口走去，手里捏着的车钥匙硌得掌心发疼，他刻意加重了脚步声。

正笑着和林晞道别的陈轩先听到了声音，疑惑地转过头。林晞也随之望去，脸上还残留着未褪的笑意：“咦？黄子？你刚回来？”

黄子的目光在陈轩脸上锐利地扫过，最后落在林晞身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生硬和冷淡，甚至忽略了陈轩伸出的表示友善的手：“嗯。这位是……？” 他的问题直接得近乎不礼貌，目光里的审视毫不掩饰，紧紧盯着林晞，仿佛要一个立刻的解释。

林晞被他异常冷淡的态度和锐利的眼神弄得有些懵，下意识回答：“哦，这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好朋友，陈轩。他来出差顺便看看我。”然后她转向陈轩介绍：“这是我邻居，黄子弘凡。”

陈轩感受到那不太友善的、几乎要把他穿透的打量，但好脾气地笑了笑，再次点头：“你好，黄先生。”

黄子只是从鼻腔里极轻地、近乎冷漠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目光依旧带着冰碴子，随即对林晞硬邦邦地扔下一句：“我先上去了。” 说完，便不再看他们一眼，径直越过两人，快步走向电梯间，背影绷得紧紧的，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连刷卡按电梯的动作都带着明显的力道。

林晞看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心里的疑惑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越来越大。他刚才那是什么态度？简直莫名其妙！

“你这邻居……”陈轩摸着下巴，看着电梯方向，若有所思地拖长了调子，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挺有意思啊。这气场，不像普通邻居哦晞晞同学？”

“他平时不这样，”林晞下意识地为黄子辩解，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里因为他刚才那冷硬的态度泛起细密的不适，“今天可能……工作太累了吧？” 但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送走陈轩，林晞回到安静的家里，一种莫名的烦闷感笼罩着她。她越想越觉得黄子刚才的反应太反常、太不对劲了。那种冷淡、审视、甚至带点敌意的态度，和她认知里那个阳光热情、甚至有点社牛的人截然不同。她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他刚才那个硬邦邦的表情、那句冰冷的“这位是……？”以及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有些堵。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犹豫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片刻，最终还是发了条消息过去。

林晞： “你刚才怎么了？感觉你好像不太高兴？[疑问]”

消息发出去，显示已读，但那边沉默了足足有五六分钟。这种漫长的等待，在以往几乎秒回的他这里，显得异常煎熬。 finally, 回复来了。没有语音条，是两行冷冰冰的文字：

Lars： “没有啊。”

Lars： “你朋友走了？”

林晞看着这硬邦邦、欲盖弥彰的文字，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抿着嘴、皱着眉、盯着手机屏幕的样子。她心里的猜测渐渐清晰起来，一种不可思议又有点好笑的感觉冲淡了些许委屈。

林晞： “嗯，刚送走。他结婚好几年了，这次过来出差顺便看看我，下次见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这条消息发过去，效果立竿见影。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提示反复跳动、消失、又跳动，足足折腾了一分多钟，最终蹦出来的却是一条语气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语音条。

林晞点开，黄子那清亮、活泼、带着巨大如释重负和明显笑意、甚至有点过于亢奋的声音瞬间涌了出来，与几分钟前的文字判若两人：“啊？！结婚了呀！哎呀你怎么不早说！[背景音里传来他仿佛松了一大口气的、极其夸张的笑声] 我就说嘛！看着就是一表人才、家庭幸福、事业有成的样子！哈哈哈！真是的！也不提前介绍一下！”

这变脸速度之快，情绪反差之巨大，让林晞彻底愣住了，随即忍不住对着手机屏幕笑出了声。这还不算完，紧接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表情包轰炸了过来——欢呼的、跳舞的、撒花的、甚至还有“恭喜发财”的……几乎要刷屏。

Lars： “[转圈欢呼.gif]”

Lars： “[今天是个好日子.jpg]”

Lars： “[兄弟抱一下.jpg]”

Lars： “哎对了！你晚上吃饭了吗？我知道一家超好吃的烧烤！就上次石凯带我们去的那家！味道绝了！下次带你去啊！必须去！”

他语无伦次地、用密集的话题和表情包试图掩盖刚才的失态，但那几乎要溢出屏幕的愉悦和轻松，根本藏不住，甚至透着一股傻气。

林晞看着这瞬间阴转晴、甚至阳光得有点刺眼的回复，听着他语音条里那藏不住的傻笑，终于后知后觉地、清晰地确认了一件事——

黄子弘凡刚才那副冷脸、别扭、硬邦邦的样子，是在吃醋。

这个认知像一小簇温暖的烟花，在她心底“噗”地一声炸开，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的悸动。她握着手机，慢慢地坐进沙发里，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先前那点委屈和烦闷被一种奇异的甜暖情绪取代。

所以，他那些反常的冷淡、审视、硬邦邦的语气……都是因为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而且表现得那么亲密？

所以，他这是在……在意她？而且是在意到连基本的社交礼仪都差点忘了维持？

一种混合着好笑、无奈、和一丝隐秘的、无法忽视的喜悦的情绪，像温热的泡泡，咕嘟咕嘟地从心底冒出来，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他刚才从冷脸到得知真相后瞬间眉开眼笑的每一个细节，那种直白到近乎幼稚的情绪转变，此刻想来，竟然有点……可爱？

她意识到，自己对他而言，似乎真的已经超越了“邻居”和“普通朋友”的界限。那层朦胧的暧昧窗户纸，被这突如其来、又迅速消散的醋意，吹开了一个清晰可见的角落。

她看着手机上还在不断冒出的、试图转移话题的可爱表情包，心跳微微加速。

这种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直球到有点笨拙的反应……以后，还会出现吗？

她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讨厌，甚至，有点偷偷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