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归墟

“阿宴，该换药了。”他放下笔，看见商孤离正站在廊下，望着满池青莲出神——那是他特意寻来的，与母妃生前宫中所植品种相同。

商孤离转身，左肩上的绷带已渗出血迹。北疆一役后，他卸去摄政王身份，却卸不下心口的旧疤。那些暗卫、奏折、权谋，都化作了江南烟雨中的沉水香，萦绕在两人身侧。

“在画什么？”他凑近，看见宣纸上的自己眼尾微红，像极了那年破庙中，被他吻得落泪的模样。

君自眠轻笑，指尖划过画中银链：“画我们的将来。没有朝堂，没有权谋，只有你和我，还有满院的蝴蝶。”

商孤离忽然握住他的手，将那枚从不离身的玉扳指套在他无名指上。温润的玉质贴着皮肤，刻着的“宴”字与他腕间银链上的“眠”字遥相呼应。

“可还记得，你母妃临终前给我看的东西？”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画中蝴蝶，“是你襁褓中的肚兜，上面绣着半只凤凰，半只蝴蝶。”

君自眠怔住。原来母妃早就知道，她的孩子会与商孤离纠缠一生，如同这半凤半蝶的图案，注定相生相困。

“阿眠，”商孤离低头吻他指尖，“我曾以为，爱你是对她的背叛，是对北疆的不忠。可现在才明白，爱你，是我这二十年，唯一顺从本心的事。”

阁外忽然传来蝶翼轻振声。君自眠望去，见一只金斑凤蝶停在画稿上，翅膀开合间，竟与画中蝴蝶分毫不差。他忽然想起刘嬷嬷说过的话：“摄政王每次替陛下束发，都会对着镜子出神，像在看另一个人。”

原来不是像，而是从始至终，商孤离眼中的他，从来不是舞妃的影子，而是独一无二的君自眠——那个会在他批折子时偷偷画蝴蝶的小皇帝，那个敢在龙椅上吻他下颌的少年天子，那个愿为他舍弃江山的爱人。

“阿宴，你看，”他指着画稿上的蝴蝶，“它的翅膀在发光。”

商孤离望着他眼中的璀璨，忽然明白，所谓孤独离别，不过是为了此刻的重逢。那些年的隐忍与克制，那些血与泪的过往，都在这双眼中化作了绕指柔肠。

“以后别再画蝴蝶了，”他忽然轻笑，指尖划过对方锁骨下的红痣，“画凤凰吧。”

“为何？”

“因为……”商孤离低头，吻落在那颗朱砂痣上，“凤凰只有在蝴蝶振翅时，才知道自己能飞多高。”

雨声渐歇，满池青莲在风中摇曳。君自眠望着怀中的人，忽然觉得，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没有江山，没有权谋，只有彼此交缠的命运，如同银链与玉佩，再也无法分开。

远处传来卖杏花的叫卖声，商孤离忽然起身，从袖中取出个锦盒。打开时，君自眠愣住了——是半枚玉蝶，与他一直佩戴的银铃上的纹路完全吻合。

“这是当年我与你母妃的定情信物，”商孤离声音低沉，“她被选入宫时，将半枚玉蝶塞进我掌心，说‘若将来孩子像我，就把这个给他’。”

君自眠接过玉蝶，发现内侧刻着细小的字迹：“宴常，阿眠，永结同好。”原来母妃早就替他们取好了名字，盼着他们能在这乱世中，彼此相伴。

“现在，”商孤离握住他的手，将两枚玉蝶合在一起，“该让它们团圆了。”

阁外，金斑凤蝶振翅飞起，掠过满池青莲，消失在烟雨中。君自眠望着商孤离眼中的自己，忽然明白，有些爱，从来不是困兽之斗，而是飞鸟与游鱼，终将在时光的长河里，找到属于彼此的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