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紫禁城飘着细雪，十二岁的君自眠缩在勤政殿的蟠龙柱后，冻得通红的鼻尖几乎要贴上冰凉的朱漆。他望着殿内批阅奏折的商孤离，玄色衣袍在烛光下泛着冷意，唯有执笔的指尖偶尔因寒瑟轻颤。
“阿宴……”少年裹紧狐裘，试探着唤了一声。摄政王闻声抬头，看见小皇帝抱着个褪色的布偶，发冠歪歪斜斜地挂在蓬乱的黑发上，活像只偷溜出窝的幼崽。
商孤离放下狼毫，解下外袍将人裹住：“不是说睡下了？”他指尖触到君自眠冰凉的脚踝，皱眉将人抱到软榻上，“怎么连鞋都不穿？”
君自眠把脸埋进带着沉水香的衣料，偷偷看商孤离替自己暖脚的模样。火光映得那张冷峻的脸柔和了几分，他突然伸手，戳了戳对方紧抿的唇角：“皇叔笑起来好看，就像御花园的海棠。”
商孤离动作一顿，想起三日前小皇帝非要往他鬓边插海棠花，说“美人就该配鲜花”。那时他板着脸训斥，可转身却将那朵枯萎的海棠收进了袖中。
“明日要考你《礼记》。”他岔开话题，见君自眠立刻垮下脸，又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但若是背得好，就带你去看杂耍。”
糖炒栗子的香气漫开时，君自眠已经趴在他膝头打盹。商孤离望着少年蜷曲的睫毛，想起七年前那个雪夜——襁褓中的小皇子被塞进他怀里，哭声惊飞了檐下的寒鸦。那时他发誓要护这孩子周全，却不想某天起，这只黏人的小猫竟成了他心底最柔软的牵挂。
惊蛰那日，御花园的杏花刚绽。君自眠蹲在假山下，盯着两只交缠的蝴蝶看得入神。商孤离寻来时，正见他用树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字：“阿宴眠儿好”。
“皇叔看！”少年转身时发间落满花瓣，眼睛亮得惊人，“它们在跳舞！就像你教我的《霓裳羽衣曲》！”他突然拉住商孤离的手，在杏花雨中转起圈来，银铃发饰撞出清脆声响。
商孤离被带得踉跄，却下意识揽住那纤细的腰肢。十二岁的小皇帝身上带着奶杏香，仰头望他时，目光比春日暖阳还要炽热。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慌乱地别开眼，却被君自眠踮脚在脸颊上啄了一口。
“阿宴的脸比杏花还红！”少年笑着跑开，衣摆扫落满树繁花。商孤离摸着被吻过的脸颊，望着那道欢快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掌心还残留着少年腰间的温度。
暴雨突至的夏夜，君自眠浑身湿透地撞开摄政王府的门。商孤离举着烛火冲出来，看见他怀里死死护着个木匣，发梢滴下的水珠在青砖上砸出小坑。
“他们说……说母妃是被害死的……”少年声音发抖，打开木匣露出半幅烧焦的画，“阿宴，你知道真相，对不对？”
商孤离的瞳孔骤缩。画中女子提着银铃回眸，眉眼与君自眠七分相似。他伸手想替少年擦去脸上的雨水，却被狠狠甩开。
“别碰我！”君自眠后退半步，撞上廊柱发出闷响，“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骗我说她是病逝！”泪水混着雨水滑落，他突然扯开衣领，“你看！我锁骨下的红痣，和她画里的一模一样！你是不是把我当替身？”
商孤离猛地将人按在墙上，这个动作吓得君自眠一颤，却见摄政王颤抖着摘下他的发冠，三千青丝如瀑倾泻。“你看！”商孤离的声音比暴雨还沙哑，“这发间银丝，是为你一夜愁白！”
少年怔住。烛火摇曳间，他看见商孤离鬓角真的添了几缕银丝，想起昨夜雷声轰鸣时，这人冒雨送来的安神香。喉咙突然发紧，他伸手摸上那几缕银丝，带着哭腔道：“阿宴……我错了……”
商孤离将人搂进怀里，听见君自眠小声抽噎：“以后我不闹了，你别生我气好不好？”怀中的身体还在发抖，他却笑了，在少年发顶落下一吻：“好，以后换我护着你闹。”
雨不知何时停了。君自眠趴在商孤离背上回皇宫，数着对方后颈细小的绒毛。夏夜的风带着荷花香，他突然在商孤离耳边吹气：“阿宴，等我长大了，要娶你当皇后！”
“胡闹！”商孤离耳尖通红，却不自觉收紧了托着他腿的手。背后传来少年清亮的笑声，惊起一池蛙鸣。月光洒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将年少的心动，酿成了最甜的酒。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