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絮裹着碎冰碴子打在马车上,车帘缝隙里漏进的凉风让苏清欢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手里攥着半块早已凉透的麦饼,眼神却没落在食物上,反倒时不时瞟向对面端坐的柳随风。
自从离开茶馆,柳随风就没怎么说话,只靠在车厢壁上,指尖反复摩挲着折扇边缘,那模样和之前在破庙时的急切截然不同,倒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
苏清欢心里那点关于“风哥哥”的猜测,像浸了雪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坠着。
她想起每次自己缠着他叫“风哥哥”时,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温柔,那时只当是对自己的纵容,现在想来,那温柔里藏着的,或许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马车碾过积雪的声音突然变轻,车夫在外头喊了声
“柳公子,别院到了。”
柳随风立刻直起身,先掀开车帘跳了下去,又回头伸手想扶苏清欢。
苏清欢却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指尖蹭过他的掌心,只觉得那温度比平时凉了些。
她垂着头下了车,抬眼便看见院前那棵老槐树,院门上挂着的铜铃在风里叮当作响,倒添了几分寂寥。
苏清欢“唐姐姐应该在里面。”
柳随风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药味先飘了出来,混着炭火的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气。
院子里的雪扫得干净,只留了条通向正屋的石板路,脚印杂乱,显然唐方一直在进出。
正屋的门虚掩着,柳随风刚要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唐方的声音
唐方“……脉象稳了些,但经脉逆行的伤得慢慢调,这几日别动气。”
接着是萧秋水虚弱的回应
萧秋水“多谢唐姑娘,只是屈寒山那边……”
唐方“你先顾好自己。”
唐方打断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坚定
唐方“浣花剑派的事,我会想办法。”
柳随风停在门口的手顿了顿,随即推门而入。
屋里燃着一盆炭火,火光映得唐方的侧脸格外柔和,她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药碗,要给萧秋水喂药。
听见动静,唐方回头,看见柳随风和苏清欢,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唐方“柳随风?”
萧秋水也撑着身子坐起来,眼神里带着警惕。
他还记得在破庙里,柳随风踩着他手腕逼问英雄令的模样。
苏清欢没敢往前走,只站在门口,目光在柳随风和唐方之间转了转。
她看见柳随风的视线落在唐方身上时,那沉郁的眼神突然软了些,像冰雪初融的湖面,这模样她只见过一次
柳随风“我来带他走。”
柳随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一种苏清欢从未听过的沙哑
唐方“不行!”
柳随风“唐方……我找你有事。”
唐方放下药碗,站起身,走到柳随风面前,语气疏离
唐方“柳副帮主有话不妨直说,萧秋水刚稳住伤势,经不起折腾。”
柳随风摇摇头,目光紧紧锁着唐方的眼睛,那眼神里翻涌着太多情绪,有急切,有愧疚,还有几分不敢置信的试探
柳随风“方儿,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方儿”两个字一出口,唐方的身子猛地一震,手里的药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她盯着柳随风,眼神从惊讶变成疑惑,再到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唐方“你……你怎么会这么叫我?”
苏清欢站在一旁,心猛地沉了下去——果然,这个称呼是专属唐方的。
她攥紧了衣角,指甲掐进掌心,却没觉得疼,只觉得喉咙里堵得慌,像塞了团雪。
柳随风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自己的衣袖。
他的左臂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疤痕边缘呈锯齿状,显然是当年被利器所伤,虽然过了多年,那痕迹依旧清晰可见。
柳随风“你看这个。”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
柳随风“当年在唐门,你为了救我,被唐尧舜的飞镖打伤,我为了护你,胳膊被他的暗器划开,你忘了?”
唐方的目光落在那道疤痕上,瞳孔骤然收缩。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双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右臂,然后猛地掀开衣袖。
她的右臂上,同样有一道疤痕,位置和柳随风的差不多,只是更浅些,显然是当年被飞镖擦过留下的。
唐方“是你……”
唐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唐方“你真的是……风哥哥?”
柳随风“是我。”
柳随风的眼眶也红了,他上前一步,想碰唐方的手,却又克制地停在半空
怕你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不想被过去打扰。这句话他没说出口,可唐方却懂了。
她看着柳随风,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唐方“当年我送你走后,被他关了起来,他喂我吃了忘忧散,我忘了好多事。”
唐方“直到后来逃出来,才慢慢想起一些片段,可我一直不知道,当年救的人是你。”
两人相认的场景,像一把钝刀,在苏清欢心上慢慢割着。
她看着柳随风对唐方的温柔,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在意,终于明白过来。
为什么每次自己叫他“风哥哥”,他都会愣一下,然后眼神变得温柔;
为什么他对自己好,却总带着一丝疏离;
为什么他看自己的眼神,有时候会飘远,像在看另一个人。
原来,她不过是个替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