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娥知道浮月的性子,刀子嘴豆腐心。
素娥走到廊间尽头……
明意趴在梨花木桌上,鬓边的碎发被夜风吹得贴在颊边,脸色是久病般的苍白,连呼吸都带着点细碎的滞涩。
离恨天的毒又在隐隐作痛了,像是有无数根细针,正慢悠悠地扎着她的五脏六腑。
素娥就站在她身侧,月白的广袖垂在身侧,指尖掠过明意散乱的发梢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易碎的瓷。
她听见屋内的动静,转头看向门口,才摆了摆手,声音温得像浸了蜜的温水
素娥“明意我先带走了,等会再给你送过来。”
话音刚落,就见浮月提着绣满缠枝莲的裙摆,从回廊那头晃了过来。
她手中的团扇是上好的苏绣,扇面上卧着只金翅蝶,随着她摇扇的动作,蝶翅像是要从绢面上飞出来似的。
浮月生得明艳,眼角描着细碎的花钿,走路时腰肢扭得极软,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絮上,妖娆得让檐下的灯笼都似晃了晃。
浮月“得嘞,姐姐您忙!”
她脆生生应着,扇尖儿还朝素娥虚点了一下,嘴角勾着狡黠的笑
浮月“妹妹先走了。”
说罢,便摇着扇子,踩着阶上的月光上了楼,裙摆扫过木梯时,还留下一缕淡淡的脂粉香,混着院里的兰香,在空气中漫开。
待浮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明意才勉强抬了抬眼,下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声音哑得像蒙了层纱
明意“是找到黄粱梦了吗?”
她问得轻,眼神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黄粱梦是解离恨天毒的关键,她寻了这么久,几乎快耗光了力气。
素娥俯身,指尖轻轻按在明意的后心,替她顺了顺滞涩的气息,才缓缓开口
素娥“还没,不过有眉目了。”
她说着,指尖忽然凝起一缕清光,那光像揉碎的月光,带着淡淡的暖意,缓缓落在明意的额间。
清光触到皮肤的瞬间,明意只觉得一股温流顺着额头往下淌,原本在体内肆虐的痛感骤然减轻,像是被一层柔软的云絮裹住,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素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笃定的安抚
素娥“此术法可暂时抑制你离恨天的毒,至少能保你三日无虞。”
明意怔怔地看着素娥。
她认识素娥不过半月,可眼前人总是这样,在她被毒痛折磨得最狼狈时出现,替她挡去麻烦,还会用这种玄妙的术法帮她缓解痛苦。
素娥的眼底像盛着深潭,明明隔着很近,却总让人看不透底。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声音里带着点试探的轻颤
明意“你到底……是什么人?”
素娥指尖的清光渐渐散去,她抬手替明意拢了拢肩上的薄披风,动作依旧轻柔。
院中的月光忽然晃了晃,落在她垂着的眼睫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声道
素娥“以后你会知道的。”
风又吹过竹帘,发出细碎的“簌簌”声,素心兰的香气更浓了些。
明意看着素娥的侧脸,那人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可她总觉得,这柔和背后,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她没再追问,只是重新将下巴抵回桌面,目光落在桌角那盏还冒着热气的茶上。
茶汤已经凉了大半,可方才素娥指尖的暖意,却还留在额间,连带着心里,也暖了几分。
素娥见她不再说话,便扶着她的胳膊,轻声道
素娥“地上凉,我扶你回房歇着,等明日,我再带你去寻黄粱梦的线索。”
明意点了点头,借着素娥的力气慢慢起身,脚步还有些虚浮,却比刚才稳了许多。
两人并肩往内屋走,月光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青石板上,像一幅慢慢铺展开的水墨画。
路过回廊时,还能听见楼上浮月哼着的小调,调子软绵,混着夜虫的低鸣,格外动听。
明意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楼上的窗纸透着暖黄的光,隐约能看见浮月晃动的身影。
素娥察觉到她的目光,轻声道
素娥“浮月性子跳脱,却也是个心细的,方才她上楼前,还特意替你温了壶蜜酒,说等你好些了,陪你喝两杯。”
明意愣了愣,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她原本以为,自己这半生都要在寻药和毒痛中度过,却没料到,会在这样一个花月夜,遇到素娥和浮月这样的人。
离恨天的毒依旧是悬在头顶的剑,黄粱梦也还没找到,可此刻,她却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至少,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素娥扶着她走进内屋,替她铺好软枕,又将那盏温在炉上的蜜酒端了过来,倒了小半杯递到她手里
素娥“先喝两口暖暖身子,这酒不烈,不会伤着你。”
明意接过酒杯,酒液温温的,带着淡淡的蜜香,抿一口下肚,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连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
她靠在软枕上,看着素娥正替她整理床幔,月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素娥的发间,竟像是镀了层银。
她又想起方才的问题,想问,却又觉得不必急。
素娥说以后会知道,那她便等着。
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眼前人的秘密,也会找到那味能解她毒的黄粱梦。
素娥整理好床幔,转头见她正望着自己出神,便走过来,替她掖了掖被角
素娥“好好歇着,我先走了,有事让你的小猫咪唤我。”
明意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鼻尖萦绕着蜜酒的甜香和素娥身上淡淡的兰香,原本隐隐作痛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很快就坠入了安稳的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