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还记得那一天。
背着枪的士兵把我拉出了家*。
那一天,下着小雪。
士兵:她就是阿纳斯塔西娅*吗?
士兵:我们该怎么处置她?
他们俯瞰着我,有人向我伸手。
士兵:皇帝的女儿......让她和她的父亲团聚吧。
士兵:狄尔,她只是个孩子,她不是皇帝!
士兵:呵,孩子,伊凡害死我们家人的时候,有谁说过我的妹妹只是个孩子?!
士兵:......
士兵:我的儿子死在夏国的土地上,那时候我多么希望有人说“他只是个孩子”,但是米尔斯,你告诉我,为什么没有人说他是孩子?在我们眼中,有什么是孩子?!
士兵没有说什么,他伸手拍落我头上的雪。
“走吧,小皇女,”他说,“你不该再待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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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神话。
来自南边的那个国家,所以被叫做《雅布洛神话》。
“大地啊,我们的母亲,为何你赋予我们生命,又强加于我们无尽的苦难?”
米利亚:阿廖沙,你在做什么?
阿廖沙:抄写这篇......散篇。
米利亚:这本书......雅布洛神话?这是日尼亚的书吧。
唉,最近听说我们和日尼亚关系紧张,那里的书都已经被禁止流传了。
阿廖沙:书店还有藏书吗?
米利亚:前两天我已经去图书馆了,列奥尼达先生说会帮我们留意。
阿廖沙:那得好好谢谢列奥尼达先生了,唉,现在的局势真是糟透了。
米利亚:乐观些,会好起来的。
阿廖沙:要不然我们现在去书店看看?
米利亚:那可不行,阿廖沙,话剧马上就开始了,老师要清点人数的。
阿廖沙:话剧?
米利亚:我之前告诉过你,《皇帝的死》,还记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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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曾听过一个传说。
高加索是由无数高塔支撑而起的。
熔炉高塔是每个城市的心脏,它将滚烫的血浆浸润每一条管道,带来冬日赖以生存的热量。
我没有离开过皇宫,外面的世界我几乎毫无了解,我以前也从未见过熔炉高塔。而现在,一抬头,那升起烟霾的钢铁高塔就在远处屹立。
皇宫中从没有凸出在外的输热管和排气口。眼前的城市就像剥去皮肤的巨人,血管和肌肉赤裸裸地暴露出来,野蛮,恐怖,但又是那么确凿无疑。
我想象中的高加索如同落在皇宫庭院中的雪花一样洁白,但我错了,高加索像尘霾中的工厂一样漆黑狰狞,令人畏惧,这就是...我的......高加索吗,这样一个国度?
不对,我已经不是皇女了吧。
他们会怎么处理我这名曾经的皇女呢?
背着枪的人们仍催促着我前进。我回过头去,已经看不到皇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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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图书馆”。
这里是阿廖沙最喜欢去的地方,店主列奥尼达先生是一名退休老教师,为了糊口开了这家书店,米利亚却乐意把这叫做图书馆,比起学校的图书馆,这里的书多上不少,很多都是不再出版的书。
阿廖沙:(推门而入)列奥尼达先生。
两鬓已白的老教师从书堆中抬起头来。
列奥尼达:阿廖沙,今天又来买书吗?
阿廖沙:(点头)
列奥尼达:你们之前说过的日尼亚材料我帮你们留意了。(翻书柜)这个,《日尼亚战争史》,《慕尔斯》,还有介绍“一陆”前的《掩饰者》,我读过,很不错,也是由民间发行的优质材料之一。
阿廖沙:辛苦了,列奥尼达先生,太感谢了。
列奥尼达:(爽朗的笑)这来还有我以前的残稿《高加索以南》,如果看得上就拿去用吧,帮我带给米利亚,或许对他的论文有帮助。
老教授从书架上拿下破皮革包好的一沓书,从中取出一叠稿件。
阿廖沙:感谢,列奥尼达先生。
列奥尼达:哈哈哈......我只不过是一个闲来无事的老头罢了,倒不如说我该感谢你们,不然我的书店可开不下去咯。
老教授拿出一个旧杯子,哈哈大笑起来。
列奥尼达:我说阿廖沙,天气这么冷,要来点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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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时,我的老师普金先生时常告诉我,在父皇的统治下,所有人民都能在冬天过上温暖的日子,炉子里有柴火,厨房里有兽肉,城市里每一户人家都可以接上热水泵,他们和我一样,不会因为下雪而挨饿。
当我第一次了离开皇宫时,我看到和我一样大的一个女孩,她念叨着父皇许诺的那个温暖的冬天,然后跌跌撞撞地倒在了雪地里没了呼吸,她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鲁巴哈。
那个温暖的冬天......吗......
那些带枪的人继续往前走着,周围许多人都看向我,他们在看那个许诺给他们温暖冬天的那个人的女儿,皇女阿纳斯塔西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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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皇帝:慕斯拉格卿啊,南方重镇戴尔德格勒的事变你是否有所耳闻?
伯爵:............
皇帝:且不言加沙守军是否绝对可以信任,仅言当下,新党和他们的军队就在加沙附近徘徊,随时打算夺下余的皇冠。他们对余早已没有了臣子的责任。
伯爵:陛下......我,会忠于您。
皇帝:唉......
伯爵:陛下,我会调遣属于我的军队保卫加沙......我们世代忠诚于您,为您分忧。
皇帝:慕斯拉格卿,余担心的不仅仅只有加沙的防卫。整个高加索正陷入一场巨大的动荡,新党在加沙的威胁只是冰山一角。
伯爵:陛下,我会尽己所能为您提供更多力量。
皇帝:慕斯拉格卿,余深感欣慰,但......
皇宫内的灯光暗淡下来,皇帝和他的臣子缓缓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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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稚的声音:阿廖沙,我们这么做真的好吗?
年幼阿廖沙:如果我们不这么说,老爹和老妈都会饿倒。
幼稚的声音:阿廖沙,这种绿色的麦子能吃吗?
幼年阿廖沙:有什么不能吃,我们前两年饥荒不是吃过吗?
幼稚的声音:被这片地的主人抓到的话,一定会打我们吧。
年幼阿廖沙:那就小点声,不要被他发现。
(两人将没成熟的麦穗折断,用衣服兜住。很快便折倒一大片。)
幼稚的声音:阿廖沙,那边的草丛是不是动了?
幼年阿廖沙:什么东西?不要自己吓自己。
(突然间,一条毒蛇从草丛中猛地射出,一口咬在阿廖沙腿上,阿廖沙大叫起来,用力甩动腿,蛇被甩进了草丛里。)
幼年阿廖沙:啊啊啊啊啊!
幼稚的声音:阿廖沙,怎么回事?你的腿!
(阿廖沙站立不稳,一下翻倒在草丛之中。安德烈试图把他拉起来,但阿廖沙疼得不住挣动,怎么拉都无济于事。)
幼稚的声音:不要动,阿廖沙,别动,我拉你起来!
(阿廖沙的腿逐渐肿起来,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变得像猪肝一样,眼前模糊起来。)
幼年阿廖沙:我要死了吗……咳咳……咳咳。
幼稚的声音:阿廖沙,你坚持住!
幼年阿廖沙:看不清了,好疼,呼吸不过来了……安德烈,我是要死了吗?
(眼前逐渐暗下来,阿廖沙昏死在了草丛之中。)
幼稚的声音:阿廖沙,阿廖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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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廖沙:我死了吗?好黑,什么都看不清了。
中年的声音:没什么事了。你哥哥没什么事了,孩子。
幼稚的声音:你是伯爵大人吗?
中年的声音:(笑)你为什么觉得我是伯爵呢?
幼稚的声音:老爹说过伯爵是这里最厉害的人,什么事都可以做到。
幼年阿廖沙:(挣扎着起身)安德烈,他是个医生!
幼稚的声音:(惊慌)医生?
幼年阿廖沙:我们没有钱,也没有粮食,你走吧,我们什么东西都拿不出来了……咳咳……
幼稚的声音:可是……
(中年男人摆摆手。)
中年男子:我只是听见了你们的叫喊声,看到你被蛇咬了过来帮忙。帮忙而已,怎么会收钱呢?
幼年阿廖沙:……
中年男子:救人和治病是不同的,小家伙。
幼年阿廖沙:……
(中年男子拿出一个包裹。)
中年男子:你刚刚昏过去了,还把这东西抱在怀里哩。小家伙,偷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事。
(阿廖沙默不作声。)
中年男子:我这还有一些干粮,你先拿回去吧。
幼年阿廖沙:……
中年男子:好了,你没事了,回家去吧,孩子。
中年男子: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幼年阿廖沙:阿廖沙。
中年男子:嗯,阿廖沙,回家去吧。
幼年阿廖沙: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男子:我啊?我叫克雷蒂安,戈牙尔的克雷蒂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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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什么罪过吗?”我这样问我身边那个背着枪的人。
他看上去并不比我大多少。听到我的问题时,他转过头看向我,眼神复杂又沉闷。
“你是无辜的,皇女殿下。”他最后这么说。
“无辜的吗……”
“你憎恶我,或是我的父亲吗,”我当时犹豫了一下,“这位拿抢的……先生?”这是我第一次称一位平民为先生。
“……”
“背着枪的先生”没有回答。
但我已经知道了,我已经明白了。
但为什么。
出生于皇室的自己,生而为这高加索的皇女,但这是自己决定的吗?父皇成为统御这片土地的皇帝,这是他出生时自己决定的吗?这命运的罪过,又为何要我们无辜的父女来承担?
远远的,我已经可以看到那奇形怪状的行刑器。我记得那东西,正是它使高卢皇帝身首异处,而现在,她将迎来一样的结局。
呵。她闭上眼。
远处传来巨大的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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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皇帝:慕尔斯达拉卿,北方的风是否又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寒冷的冬天?
伯爵:是的,陛下。
皇帝靠在他的手杖上缓缓摇了摇头。慕尔斯达拉伯爵沉默了许久,但最终他还是抬起头来。
伯爵:陛下,伊伯塞发来通讯,达瓦里氏经夏国回国了。
皇帝:.......
伯爵:陛下。
皇帝:唉.......
伯爵:我们是否要派亲卫去处理掉他?
皇帝:没有意义了慕尔斯达拉卿,南方重镇代尔德的事变你是否有所耳闻?
伯爵:.......
皇帝:且不言亲卫是否能够绝对信任,仅言当下,新贵族和他们的军队随时会威胁余的王冠,党人的存在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伯爵:.......
皇帝: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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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童A:(强作威严)该死的叛党,你这是在违逆本皇!
孩童B:古老的暴君!我们憎恶你,我们痛恨你!我们纺织你的尸布,铸成你的馆柩!我们会推翻你的统治!
孩童A:忠诚的骑士,把他拿下!
老教师:你们两个又在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孩童A:糟了,被老师发现了。
孩童B:快跑快跑!
(两个孩子大叫着跑开了。)
(一名年轻的女教师从门口走进。)
女教师:列奥尼达先生,出什么事了吗?
老师:啊,不,没事,只是几个孩子又在胡闹罢了。
女教师:先生,您似乎……很不喜欢和那位有关的任何东西。
老师:……
老师:唉……
老教师垂下头,似乎在思索,又似在回忆。
老教师:小姐,那是……我的噩梦。
老教师:我至今也不知道,当年我那么做究竟是否正确……他似乎从来未被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