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做了个梦。
我梦见带着枪的工人、学生、农民、教师,他们穿着和父王的军队的士兵有些像,但却破破烂烂的衣服。他们说,小皇女,你该走了。他们在前面走着,而我在后面跟着。风吹过时,他们衣服中的棉絮雨落在地上的雪一起被卷起,在天空中被尘霾染的灰黑。
我好像做了个梦。
父王好像消失了,自从那天嘹亮的剑舰鸣声响起,我似乎再也没有见过他,这样一个巨大的梦境啊,这个庞大的高加索怎么能没有皇帝呢?
多么荒诞,这可怕的梦境,什么时候会结束呢?
一直领着我向前走的那位先生听见了巨大的响声,高加索的风吹落了他的帽子,露出他震惊的表情,他看向我,愤怒、绝望、痛苦,在那一瞬间都能在他脸上被看到。
他拔出了背上的枪上的刺刀。
在最后一刻,他举起刀刃向我刺来,但是一颗子弹打爆了他的脑袋,血溅在了我的脸上。
那具无头的尸体倒在了灰色的雪地上,这仅仅是几个呼吸间发生的事情。
我做了个梦。
我梦见带着枪的士兵、士兵、士兵,他们穿着跟父王军队的士兵有些像,但却标识码不同的制服。他们一言未发,将我迅速围住,他们围在外面,将我包裹在内圈,风吹过时,被吹动的只有他们身上衣物,仿佛他们只是风吹雨打,依然不动的钢铁雕塑。
前方的士兵让开一条路,他们的指挥官就这样走到了我的面前,一柄指挥刀,一件挺拔的军装,还有军装上展翼的雄鹰。我想不出来高加索的任何一位旧贵族会有如此的着装,不,这并非是高加索的任何一位军事将领。
“阿纳斯塔西娅殿下,”他在我面前将右手放在左胸上,低下头道,“我们是日尼亚陆军元帅提安卡亚上将的直系武装,与大伯爵穆斯拉格达成协议前来保护您。”
“万幸的是,我们及时赶到了。皇女殿下,您是这一片大地,新的、残存的希望。”
我做了个梦吗……不,这不是梦。
虚无之感,在脑海中一块块碎裂,冰冷刺骨的现实展露了出来。我知晓了这一切,但是我的心中却无法再愤怒,尖锐的指甲扎进了手心里。
我向他问好,向他道谢,然后跟着他们走回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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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伯爵:陛下。
辉煌的大殿中,沙皇正低头沉思。
皇帝:(缓缓抬头)穆斯拉格卿,余是许诺将会予以子民一个温暖的冬天。
伯爵:是的,陛下。
皇帝:拉斯普京卿也言,每一个子民都得到了许诺的温暖,但是啊……
沙皇伊凡站起身来,他走向窗边,窗外是雪后蔚蓝的天空,这位高大威严的皇帝长叹一声。
皇帝:就像是这美景,也是余独有的罢。
伯爵:……
皇帝:穆斯拉格卿啊,关于南方的战事,余已经收到报告,你是否能告诉余与夏国的战事究竟起于何事?
伯爵:……
皇帝:如果这并非是余的旨意,这便并非是余的军队,想必那些新党已经不愿居于余之下了。
伯爵:陛下,臣将率军征讨。
皇帝:此刻的时局动荡不安,不应再起纷乱。无妨,穆斯拉格卿,若取余之性命为大神之意,只是阿娜斯塔西娅得托付于你。
伯爵:臣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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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加索啊,我的祖国高加索。
老教授喃喃道,我的祖国。
年轻的时候啊,我也曾向阿廖沙或米利亚这俩小伙子一样,多么的意气风发啊。还记得那一个寒冷的冬天,皇帝的许诺最后得到的却是南方的战争,我们明白应该做些什么了,我离开了学校。学校或许不缺一名教授,但是正欲反抗的人们一定缺一名同志。
他们杀死了沙皇,那个被称作伊凡七世的皇帝。
皇帝死了,罪魁祸首死了,那么一切都该结束了吧?
所有人都这么想着他们,有的人回了家,我也就在一所普通的学校里重新开始了工作。但不久我们就得知了另外一个消息:在日尼亚人的簇拥下,阿纳斯塔西亚拾起了他父亲的遗物。
我离开了学校,开了一家书店,做了一名默默无闻的书店老板。我才明白,皇帝不是万恶之源,皇帝的死也并不能使一切都好起来,又或者我们完全没能杀死“皇帝”,现在的皇女就是最好的证明。
书店门被打开了,老教授放下手中的书看向来者,那是一名带着雄鹰肩章的军官,与许多高加索的士兵。
命运终于追上了他。
老教授笑了,甚至是一个日尼亚的军官,可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对我们下达审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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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廖沙:我很喜欢这束干花,它叫做什么,女士?
花店员工:先生,这是从南方运来的花,我们叫它提格达尔。
阿廖沙:提格达尔?
花店员工:是的,这是几年前一位来自戈牙尔的医生带来的花种,据说医生将这些花种送给了从战地医院中的伤员。战争结束后,人们仍然种植这种花来纪念那位医生。
阿廖沙:戈牙尔的医生……
阿廖沙:女士,这里有鲜花吗?
花店员工:你是说提格达尔吗?很可惜,花也许根本不适合生长在这寒冷的北方吧。
阿廖沙:也是(叹了口气)这北方的冬天怎么会有鲜花呢?
(阿廖沙时起一片花瓣放在鼻前嗅了嗅,内敛、清新、诚恳,很熟悉,但也已经有些陌生。或许吧,克雷蒂安医生,你实在是让人记忆犹新啊。)
阿廖沙:(啊,医生啊,想必你已经离开高加索了吧?)
阿廖沙:(这些花,总有一天,我会把它种往北方。)
阿廖沙:(如果我们真的能迎来一个温暖的冬天,哪怕是鲜花也会为之盛开吧。)
阿廖沙:那我把这束干花买下来吧,谢谢你,女士,这束花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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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老列奥尼达,看皇宫顶上,对,是红旗,我们胜利了,我们夺下了皇宫!
列奥尼达:没想到我第一次靠近皇宫,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士兵:胜利了,胜利了!老头,我们打败了那个暴君,那个欺诈的魔鬼,我们的祖国——高加索,现在真正掌握在我们手中!
(嘹亮的号角在空中回响,士兵们热情的欢呼,紧接着沙皇伊凡七是在几名士兵的押送下走了出来,他脸上不尽的悲伤几乎要溃堤,他抬头望向漫天飘零的小雪,恰如他如风中残烛的王朝,他被押送到了士兵的中间。)
士兵们:杀死这个暴君,杀死他,杀死他!
(皇帝没有说什么,仅是惆怅的望向曾属于他的整片大地。良久,他开口了。)
伊凡:士兵们,我知晓你们中大部分人来自属于余的部队,但今天余无意将你们的行为称之为“叛乱”。
(没有人出言,打断皇帝的发言,在他最后的遗言过后,他会永远倒在这片雪地上。)
伊凡:余知晓,无论如何努力,但余正是你们敌人的象征。这片古老的高加索。
伊凡:那么,如今余赐予你们终结余的机会,终结沙皇的机会,来吧,向余开枪吧。
列奥尼达缓缓举起枪,这正是他设想了无数遍的动作——一场漂亮的射击,给皇帝的送终。而举起枪的并不只有他一人。
他们扣动了扳机。
枪口的火花闪动,皇帝的脑门上出现了一个血窟,随即便仰面倒了下去。士兵们举着枪的动作没有改变,五年前,他们的亲人,朋友,家人,也在皇帝亲卫、贵族私兵或是敌人的短枪下这样倒下。
皇帝死了。
皇帝死了。
列奥尼达缓缓收起枪,大口大口呼吸起冰凉的空气,一切都结束了,皇帝已经死了,他们胜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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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侧显出一名年轻的女子,侍女亲手盘起她齐腰的长发,为她画上淡淡的妆容。镜中人睁开眼睛,那是一双天然色的瞳孔。
“阿纳斯塔西娅殿下。”侍女像往常一样轻唤道:“啊……”她好像意识到什么。
“没关系,不用改口的。”她开口安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