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敲在望春院的青瓦上,沙沙作响。
楚柞宁指尖捻着那张薄如蝉翼的纸,上面是言狐送来的关于“溟仙”的情报。
墨迹清晰,条理分明,甚至附上了几处疑似溟仙传递消息的暗桩地址。
可这纸的右下角,却突兀地粘着一小片质地迥异的残页。
上面的字迹扭曲如虫爬,透着一股子阴冷的苗疆气息。
“僵蚕入骨,七日蚀髓,状若风痹……” 楚柞宁低声念出几个能辨认的词,瞳孔骤然收缩。
风痹。
父亲当年从战场抬回时,御医含糊其辞的结论,正是“风邪入骨,状似风痹”。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窜上头顶,比窗外的风雪更刺骨。
这绝非巧合。言狐是在试探,还是赠予他一份迟来的真相?
他猛地将残页凑近烛火,纸张边缘在高温烘烤下,一个形似四瓣玫瑰的浅淡印记,幽灵般浮现在火焰上方,转瞬即逝。
夜深如墨,风雪暂歇。
一道融入夜色的黑影,无声地滑过许府沉寂的屋脊。
楚柞宁贴在丞相书房外耳房的阴影里,指尖冰冷的薄刃挑开了紧闭的窗栓。
浓重的药味混杂着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药库。
他屏息凝神,借着窗外积雪反射的微光,迅速扫视着满墙的药柜。
指尖在标注着“南疆奇珍”的抽屉边缘划过,猛地顿住。
拉开,里面赫然是几个青瓷小瓶,瓶身没有任何标签,但其中一个瓶口边缘,残留着一点浅灰色粉末。
楚柞宁眸光一凛。
蚀骨散。
此物能麻痹肢体经络,造成瘫痪假象,但药效霸道,需定期服用特制解药维系肌骨活性,否则假瘫终成真废。
他正欲伸手取一点样本,脚下看似坚实的地砖却无声地向下陷落半寸。
“咔哒!” 机簧弹动。
楚柞宁身体猛地后仰。
一道闪着幽蓝寒光的细针擦着他的鼻尖钉入对面的药柜,针尾兀自颤动不止,发出低微的嗡鸣。
他足尖在墙垛上一点,鹞子翻身般倒掠而出,后背重重撞在院中一株老梅树上,积雪簌簌落下。
左腿在发力蹬墙的瞬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旧伤处如同被烙铁烫过。
他闷哼一声,强压下翻涌的气血,迅速检查。
幸而未被毒针所伤,只是落地时仓促,左膝旧创似乎有些牵动。
他不敢久留,身影几个起落,消失在庭院深处,只在雪地上留下几不可察足印。
尤其是左足落地处,那印痕似乎比右足更深些。
——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透过窗棂,在许知虞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蹲在花园角落一丛枯败的忍冬藤下,手里捏着几颗圆润的鹅卵石,嘴里念念有词:
“藏好了吗……藏好了吗……阿虞来找哦……”
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孩童般的懵懂。
两个负责看守他的小厮远远站着,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许知虞眼角的余光却锐利如鹰隼,精准地捕捉到书房廊下那两个守卫换防时一瞬间的空隙。
他猛地将手中石子朝远处假山一丢,石子撞击山石发出清脆的响声。
“呀!找到啦!”
他欢呼一声,像个真正的痴儿,蹦跳着朝假山跑去。
两个小厮被他的动作吸引,下意识地朝假山方向看去。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许知虞身形一矮,狸猫般无声地闪入了书房虚掩的侧门。
书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陈年书卷和墨锭的味道。
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靠墙那座巨大的紫檀木博古架。
指尖在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暗格边缘摸索着,轻轻按压。
“嗒。”
一声轻响,暗格无声滑开,露出里面的陈旧卷宗。
他迅速抽出其中一卷,展开。
里面并非公文,而是密密麻麻的古怪符号和人体经络图。
旁边用蝇头小楷注释着:
“僵蚕蛊,南疆秘术,入体噬髓,状若风痹,七日而髓枯,无解……中者多疑为战场旧创复发……”
他心头剧震,指尖飞快地在袖中滑出一块蜡片,覆盖在关键段落上,指力透入,精准地拓印下那些文字和图样。
刚将卷宗复原,合上暗格,门外便传来小厮疑惑的呼唤:
“少爷?少爷您跑哪儿去了?”
许知虞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成茫然无措的表情。
他顺手拿起书案上一个沉重的青铜镇纸,朝着紧闭的窗户狠狠砸了过去。
“哐当!”
巨响在寂静的书房里炸开。
“哎呀!花瓶……花瓶碎了!”
许知虞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门被猛地推开,小厮冲了进来,只见“傻少爷”手足无措地站在一地碎琉璃中间,手里还傻傻地抓着那个青铜镇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