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依旧苍白,但那病态红晕似乎更深了些。
他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他朝着齐渊的背影,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过去。
脚步虚浮,如同踩在云端,红色的宫装裙摆拖曳在地面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齐渊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解玉带的动作顿了顿,发出一声满意的轻笑。
许知虞终于走到了齐渊身后一步之遥。
他停下脚步,微微抬起头。
那双被睫毛阴影笼罩的眼睛,在抬起的瞬间,骤然凝起寒芒。
没有一丝犹豫。
没有一丝颤抖。
就在齐渊察觉异样的刹那。
许知虞握着凤簪的右手猛地抬起。
动作快如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
“嗤——!!!”
利刃刺入血肉。
那支看似华而不实的赤金凤簪,簪头那只小小的凤凰竟在瞬间弹开,露出下方一截薄如柳叶的淬毒匕刃。
幽蓝的刃身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刺入了齐渊的后心。
齐渊的身体猛地僵住。
他解玉带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慵懒和狎昵瞬间凝固。
他缓缓地地转过头,骨头咯咯作响。
他看到了许知虞的脸。
那张脸,近在咫尺。
那双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他因剧痛和惊骇而扭曲的脸。
“嗬……嗬……” 齐渊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鲜血如同泉涌般从伤口和嘴角涌出,瞬间染红了明黄色的龙袍前襟。
他死死瞪着许知虞,眼球因极致的痛苦和惊怒而暴突出来,充满了血丝。
他用尽最后力气,从染血的齿缝间挤出几个怨毒的字眼:
“贱……贱人……你……你敢……”
许知虞看着他,嘴角缓缓地向上扯起一个弧度。
他握着簪柄的手猛地一拧,幽蓝的匕刃在心脏中狠狠搅动。
“这一刀,” 他开口,声音不再是伪装出的软糯或哭腔,清晰地、一字一顿地砸在齐渊濒死的意识里,“为我娘亲。”
“啊!” 齐渊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嚎。
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猛地向前扑倒。
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鲜血在他身下迅速蔓延开来,如同妖异的彼岸花悄然盛开。
寝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殿外暴雨的轰鸣,如同天地在为这暴君送葬。
许知虞站在原地,手中还握着那支染血的凤簪,幽蓝的匕刃上,血珠正缓缓滴落。
他微微喘息着,看着地上那具迅速失去生机的躯体,眼神空洞了一瞬,仿佛有片刻的茫然。
随即,那空洞被一种更深的疲惫所取代。
就在他准备弯腰,去处理齐渊尸体的瞬间——
“砰!”
寝殿那扇巨大的雕花窗棂,轰然爆裂开来。
无数锋利的木屑、琉璃碎片和冰冷的雨水如同爆炸的弹片般激射而入。
一道黑色身影悍然闯入。
狂风暴雨瞬间灌入寝殿。
吹得烛火疯狂摇曳,纱幔狂舞。
那黑影落地无声,他手中握着一柄古朴的长剑,剑身狭长,暗哑无光,却在烛火下流转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剑尖斜指地面,雨水顺着剑脊汇聚,滴落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发出细微的嘀嗒声。
黑影缓缓抬起头。
湿透的黑发紧贴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他的目光,越过地上齐渊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越过那滩刺目的猩红,最终,死死地钉在许知虞身上。
“楚……楚柞宁?” 许知虞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手中的凤簪几乎脱手。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身影,他本应葬身黑水河底,此刻却如同复仇修罗般降临。
震惊、错愕、慌乱,瞬间淹没了他。
楚柞宁没有回答。
他沾满泥泞和血污的靴子踩过破碎的琉璃和木屑,一步,一步,朝着许知虞和地上的尸体走来。
每一步都带着千钧的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许知虞的心尖上。
那冰冷的杀意如潮水,汹涌地挤压过来。
他走到齐渊的尸体旁,停下脚步。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地向上扯起一个弧度。
然后,他抬起手中的长剑。
剑锋在昏暗的烛光下,划过一道冰冷的弧光。
“噗嗤——!!!”
长剑狠狠地贯穿了齐渊的胸膛。
巨大的力量甚至将齐渊的尸体钉得向上弹动了一下。
剑锋穿透皮肉骨骼的声音,在死寂的寝殿里清晰得令人头皮炸裂。
楚柞宁握着剑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脚下那具彻底死透的尸体。
雨水顺着他紧握剑柄的手流淌,混合着剑身上温热的鲜血,滴落在龙袍上那摊刺目的猩红里。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穿透摇曳的烛火和弥漫的血腥,死死钉在许知虞苍白的脸上。
他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许知虞的耳膜上,也砸碎了这金碧辉煌的囚笼:
“这一剑,为我楚家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