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声声响同时响起。
阴九那枯瘦如柴的手爪，如同五根淬毒的钢锥，狠狠抓在了楚柞宁的后心。
锋利的指甲瞬间撕裂了玄色的劲装，深深嵌入皮肉之中，五道深可见骨的血槽瞬间绽开，一股阴寒歹毒的气息顺着伤口疯狂涌入。
而楚柞宁反手撩出的长剑，也精准无比地斩中了阴九的腰腹。剑锋撕裂布帛皮肉，带起一溜血花和一声压抑的痛哼。
阴九没想到楚柞宁会用身体硬挡，更没想到对方反击如此狠辣决绝。剧痛让他动作一滞，抓向许知虞咽喉的动作被迫中断。
他如同受惊的蝙蝠，猛地向后倒掠，瞬间隐入狂舞的猩红纱幔之后，只留下一串如同夜枭啼哭般的的怪笑，在殿内回荡。
楚柞宁的身体猛地一晃，后心传来的剧痛和那股阴寒入骨的毒气让他眼前发黑，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
他强行压下，握着剑的手却依旧稳如磐石，剑尖斜指纱幔方向，将许知虞牢牢护在身后。
鲜血顺着他的后心伤口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破碎的衣衫，滴落在光洁的金砖上。
许知虞背靠着冰冷的床柱，剧烈地喘息着，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背影。那五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如同烙印般刺入他的眼底。
刚才那一瞬间，是楚柞宁用身体替他挡下了绝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猝不及防地冲垮了他心底冰封的堤坝。
袖中紧握的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带来更尖锐的痛感，却丝毫无法平息那翻涌的心绪。
“楚柞宁……” 他下意识地低唤出声，声音干涩沙哑。
楚柞宁没有回头。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警惕地注视着纱幔后那片阴影，声音低沉压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喘息：“……闭嘴，跟紧。”
就在这时，殿门口传来一声震天的怒吼，随即是兵器猛烈撞击的巨响。
“滚开——！”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一道银亮的身影终于冲破重重阻拦，如同浴血的猛虎般撞入了寝殿。正是七皇子齐安。
他左臂的臂甲被撕裂，一道伤口正汩汩冒血，但他毫不在意，手中染血的长槊指向殿内，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地上那具尸体。
“父……父皇？！” 齐安脸上的疯狂战意瞬间凝固，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茫然。
他踉跄着扑向齐渊的尸体，“噗通”一声跪倒在血泊之中，颤抖的手伸向齐渊冰冷的脸庞，声音带着哭腔和破音，“父皇！父皇您醒醒！儿臣……儿臣来晚了啊！！！”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锁定了一身刺眼红装的许知虞，以及挡在许知虞身前、浑身浴血、持剑而立的楚柞宁。
那目光中的悲痛瞬间化为焚天狂怒和杀意。
“是你们——！是你们这对狗男男害死了父皇！！！” 齐安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嘶声咆哮，声音凄厉欲绝。
他猛地抓起掉落在手边的长槊，挣扎着就要站起：“我要你们偿命——！！！”
然而，就在齐安因狂怒而心神失守、挣扎欲起的刹那。
“轰隆——！！！”
寝殿另一侧，那面描绘着龙凤呈祥图案的影壁墙，竟毫无征兆地从中裂开，一道沉重的、镶嵌着铜钉的暗门无声滑开。
暗门之后，灯火通明。一队队如同钢铁雕塑般的相府死士鱼贯而出，瞬间占据了寝殿的各个角落，强弓劲弩上弦的“嘎吱”声令人头皮发麻。
冰冷的箭簇闪烁着致命的寒芒，如同无数毒蛇的眼睛，牢牢锁定了殿内所有人。
死士之后，一个身着深紫色蟒袍、须发微白的老者，拄着一根通体乌沉的蟠龙杖，缓缓踱步而出。
正是当朝丞相，许越。
他脸上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沉痛，目光缓缓扫过地上齐渊的尸体，扫过跪在血泊中、状若疯魔的齐安，扫过持剑而立、浑身浴血的楚柞宁，最终，落在了脸色苍白如纸的许知虞身上。
“逆子！” 许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威压，清晰地压过了殿内所有的喘息和殿外的厮杀，“勾结外臣，弑君谋逆！你……还有何话说？！”
最后一句，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钉在许知虞脸上。
随着他的话音，所有相府死士的弓弩，瞬间调整了方向。超过一半的致命箭簇，冰冷地指向了许知虞。
那森然的杀机，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来。
许知虞的身体在无数箭簇的锁定下，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看着许越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看着那些闪烁着死亡寒光的箭簇。
一股冰冷的、早已深埋的绝望和恨意，如同毒藤般从心底最深处疯狂蔓延上来。
他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更深地陷入掌心的伤口，粘腻的鲜血顺着指缝渗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噗通！”
一声沉闷的声响。
挡在许知虞身前的楚柞宁，竟猛地单膝跪了下去，沉重的铁木拐杖“哐当”一声砸在金砖地面上。
他跪得极其突兀，极其沉重。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许越眼中都闪过一丝错愕。
楚柞宁。那个曾纵横沙场、睥睨天下，即使双腿“瘫痪”也从未折腰的楚大将军。那个刚刚如同复仇修罗般闯入、一剑贯穿帝心的男人。
此刻，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许越，单膝跪地。
他低垂着头，湿透的黑发垂落，遮住了他的表情。后心那五道伤口还在不断涌出鲜血，染红了身下光洁的金砖。
他沾满血污和泥泞的双手，死死地按在冰冷的金砖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森森白色，手背上青筋虬结，如同要爆裂开来。
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那张沾满血污和雨水的脸上，没有了平日的冷硬，没有了方才的狂怒杀意，只剩下一种被碾碎尊严的灰败和恳求。
那双曾燃烧着冰焰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如同蒙尘的星辰。
雨水混合着血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不断滴落。
他的目光，死死地落在了许知虞苍白惊愕的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痛楚，有屈辱，有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守护。
然后，他转向许越。
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要咽下涌上的鲜血和所有碎裂的骄傲。
他张开口，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从灵魂最痛的地方硬生生挤出来，带着浓浓的卑微：
“……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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