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棹（十九）

你加钱加码终于拦下了一辆愿意跨城将你们连夜送回西樵的出租车，你看着打表器上蹭蹭上涨的价格，只觉得皮疼肉也疼。

罢了，再疼也是你自找的，要不是你盲目听信杨龙的谗言，你也罪不至此。

你别开眼睛不愿再去思考那鸡毛蒜皮的钱财，经过何家树这么一遭，你算是明白一个道理，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就算是撞破脑袋也强求不来，何家树就是个鲜明的例子。

夜半时分，汽车的轰鸣声渐弱，出租车稳稳停在何家大院的门前。

此时的何家灯火通明，哪怕你站在大门外都能听见里面鸡飞狗跳的吵嚷声。

“小浩回来了！”

是何沅，第一个发现了你们站在大门外的身影。

“你个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

果然不出你所料，何琛那个暴脾气就像点燃的炮仗似的，在见到你们的第一眼就发出了掷地有声的巨响。

“去找何家树了是不是！你整天跟着你姐姐鬼混，还去找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何琛叫嚣着，在他眼中，你和何家树别无二致，何家树是野种，你不过是个没爸没妈的野孩子，都不配待在他何家这种高门阔院里。

你麻木的望着眼前乱七八糟的发生着的一切，暴怒的何琛，慌乱抢夺何琛手中铁棍的刘玲，苦口婆心好言相劝的何沅，无可奈何叫苦不迭的爷爷，还有端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何家树打去电话的邱秋。

你紧紧拉着何家浩的手，他止不住的微微颤抖，他在害怕，甚至是惧怕，他跟了你许久，整日笑嘻嘻的，你差点忘了校医给出的心理诊断结果。

“别怕，我在。”

你笑着揉了揉他脑后的头发，他像只温顺的绵羊，小心翼翼的缩在你身边。

何琛手中的铁棒在你面前嚣张地挥舞着，一连串的话语中，无一例外不透露着对你的苛责。

何琛的脾气你一早就知道，对于他的话你大多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直到那根铁棒切切实实的在你面前落下来，你双眼紧闭才明白，这次，何琛是铁了心要给你打断腿，之前让你跪祠堂那都是小打小闹，他暴戾的本性直到这一刻才揭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铁棒应声而落，你被扯入一个有力的怀抱，没有疼痛，没有麻木，甚至连一声凄厉的惨叫都没有。

你猛的睁眼，何家浩那张带着笑的脸映进你的眼里。

一切都安静了，原本聒噪的何琛也呆愣着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小浩……”

你慌乱的去摸他的脸，何家浩乖巧的将脸贴近你的掌心，他的嘴唇颤抖着，疼痛麻木着他的神经。

“何家浩，你傻吗？”

你抖着手去抱他，面带苦涩的去质问他，何家浩摇了摇头，他痛到说不出话。

何琛像是被雷击中呆愣在原地，手中的铁棒“咣啷”一声落在地上，他像个笑话，叫嚣着要打断养女的腿，却不曾想他的亲生儿子毫不犹豫的将他口中万般不配的养女护在羽翼之下。

这一棍，敲在了何家浩的腿上，更是敲在了他这么多年未曾舍弃的偏见上。

你声音颤抖的拨通急救电话，红蓝灯光辉映在小巷里，你的心也痛的不像话。

好在何家浩年轻，那一棍也是巧了寸了，没有将腿骨敲断只是轻微骨裂，你坐在医院回廊的长椅上望着地面出神。

邱秋帮你垫付了何家浩的医药费，只是这么一折腾，怕是这件事逃不过何家树的耳朵。

“姐。”

何家浩的声音在回廊中响起，你慌乱抬头看向何家浩的方向。

他的腿上打了石膏，行动不便，邱秋在一旁扶着他，他一只手架着拐杖慢悠悠的朝你走过来。

你起身迎上前扶住何家浩，嘴角扯出一抹笑容不住地向邱秋道谢。

“谢谢你邱老师。”

邱秋一味地摆手，让你不必客气，看你像个机器人一般麻木，终于在你再次弯腰的时候，她扶住了你的肩膀。

“不用客气的。”

你保持着弯腰的姿态久久没有起身，只是肩膀的抖动，传递出你此时正在无声哭泣的挣扎情绪。

你不想被何家浩看到你的泪，你从未在他面前哭过，不是你不想，而是你不能，何琛是何等暴躁的人，何家浩严重的心理疾病无一例外不是出自何琛多年所给的压力，而你的跋扈，你的不作为，可以吸引何琛的视线，从而让何家浩得以喘息，你是他病情缓解的唯一突破口，你不能软弱。

“没事的，小欢，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寻求我的帮助，好吗？”

你吸了吸鼻子，再起身时，你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好似刚刚的一切都是二人的幻觉。

何家浩看着你皱起了眉头，你总说他的心理状况堪忧，苦口婆心的劝他去看心理医生，如今怎么反倒是你，你这心理状态看起来可比他糟糕得多。

“好的，谢谢邱老师。”

送走邱秋，你搀扶着何家浩坐回回廊处的长椅上。

你笑着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再也没讲话。

你指尖不住的摩挲着，你有心事，何家浩一眼就看得出来。

“你在那个世界也常这样吗？”

你一愣，指尖的动作骤然停止，那个世界……

在你还没开始这场游戏之前，你就只是三点一线的生活，没有爱情的加持，你好像也和平常人无异，在你眼里，爱情并不是你生活中的必需品，甚至连调味剂都算不上，你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控诉命运的不公。

即便生活再难，你心里也好像不曾有过现在这般混乱，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源自你的动心，从你心里装下一个人开始，周遭的一切好像都开始潜移默化的改变，你的人生剧本好像不再只有你一个主角了。

“没有。”

你摇了摇头，而后又开始了无尽的沉默。

“那你后悔吗？后悔来到这里……认识我和哥哥吗？”

后悔？

你从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后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这都是你的人生格言，你不觉得后悔有用，再多的后悔也只是徒增人的烦恼罢了，与其堕落后悔，不如坦然面对，就像你现在坐在这里陪着险些被打断腿的何家浩，就像你为了去找何家树欠了杨龙一屁股债，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你不觉后悔。

“我不后悔，小浩，你放心，我没事的，就是一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我有点……宕机。”

你无奈的扯出一抹笑容，试图安慰焦躁的何家浩，他初出茅庐，不经世事，正是心里藏不住事的年纪，哪像你，经历了那么多年的职场洗礼，心理素质终归是要比他好的多。

“真的没事吗？”

回廊的拐角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何家树，看来他不止脑子转的快，手脚也是一顶一的麻利。

你们三人再聚首，你望着何家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