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平八年——
万佛寺内，窦昭猛的睁开眼睛坐了起来，额头似被什么东西砸过一般隐隐作痛，手上还捏着一本书。
那本书正是上一世她离开万佛寺时圆通所赠的《昭世禄》，窦昭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镜中的人。
自己竟然回到了幼时，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额头上肿起的伤口昭示着的事情的真实性，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她喃喃道：“可我分明经历了一世苦楚……”
“我说这位女施主莫不是刚刚撞到镜子时把脑子撞傻了，怎的一醒来又哭又笑的?”一个穿着道袍的小公子站在不远处疑惑道。
见窦昭不语，圆通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醒了就赶快来把你妹妹给带走吧，这姑娘看你晕倒后一直哭个不停，在下实在是没办法了。”
窦昭这才看见圆通面前蹲着一个穿着粉白色衣裙的小女孩，肩膀一抽一抽的偷偷掉眼泪，任凭赵谷秋和妥娘怎样劝都不肯。
圆通蹲下身来，手指轻轻戳了戳窦绾头上的小辫子，被她不耐烦的排开，圆通笑了笑对她说道：“你阿姐醒了，不信你自己去看。”
窦绾猛的抬头差点把圆通撞开，入目便是朝她跑过来的窦昭，眼泪只是一瞬便止住了，脆生生的叫了一声：“阿姐~”
窦昭将扑到她怀里的窦绾接住，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柔声安抚道：“照玉不哭，阿姐在呢。”
窦绾闷闷的恩了一声。
赵谷秋这时也带着妥娘走过来，看见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都没什么事后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看见拽着窦昭衣袖不愿松手的窦绾她忍不住打趣：“照玉从小就爱黏着寿姑，哪回照玉哭了不是只有寿姑能哄好，连我这个作阿娘的也不行。”
照谷秋用帕子细细的擦去窦绾脸上的泪痕，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呀，以后干脆当寿姑的小尾巴好了，寿姑去哪你就跟去哪。”
窦绾小声嘀咕：“阿姐肯定不会嫌弃照玉的。”
窦昭怔怔的看着面前欢笑的亲人一时间恍若隔世。
照玉比她小上三岁，从小就喜欢黏着她，整天阿姐长阿姐短的，跟个小糖糕似的黏着人。族中排行第五，是家中幼女，颇受宠爱。
因而性子软了些，彼时的窦绾还没经历过前世的那般苦楚，喜怒不形于色，还是个爱哭的小姑娘，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写在脸上，一眼就能叫人瞧出来。
撒娇卖惨的功夫被窦绾拿捏的恰到好处，有时明知她是装的可赵谷秋和窦昭等人都还是会忍不住的上了她的当。
可那能有什么办法呢，照玉从小长的就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活脱脱的一个美人胚子。每每哭的时候灵动的眸子里就满是水汽，鼻头红红的，可怜的令人揪心，哪还能说出什么拒绝她的话来。
正当窦昭回忆往事想的出神时手突然被人握住，窦绾比她矮上些许，此刻正仰着头十分认真的问她：“阿姐，娘亲说我是你的小尾巴，我可以当你的小尾巴嘛？”
窦昭迎着窦绾期待的目光回握住了她的小手：“当然了，阿姐求之不得。”
她牵着窦绾的手往外走，身旁的小女孩一改刚刚的可怜巴巴，蹦蹦跳跳的跟着窦昭，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计划着今晚要吃四块糖糕来庆祝。
“女施主请留步。”
两人走出去没多久窦绾便听见有人叫她，拉着窦昭的手转身看去，竟然是刚刚那个给窦昭送话本子的小和尚。
窦绾歪了歪头表示疑惑：“叫我干什么？”
圆通道：“住持说她算到女施主命中有一劫，但女施主或许与佛门有缘，留在这佛门净地或可平安度过难关。”
窦昭听完心里一紧，脑海中不由的浮现出过往的碎片，牵着窦绾的手不自觉的紧了几分。
难道住持所说的劫难就是前世母亲过世后王映雪进门吗？
她记得前世就是从王映雪进门后便开始了窦绾那寥寥几字却不幸的一生。
圆通的一番话窦绾听的云里雾里的，什么劫难?她听不明白，也不理解。
“我不要，我要和阿姐回家，照玉想爹爹了。”窦绾牵着窦昭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
窦昭定下心来谢过圆通与万佛寺住持的一番好意，牵着窦绾便要离开。
圆通叹了一口气：“女施主若是不愿留下，那住持便再赠女施主一句话”，他的声音的声音回荡在窦绾的耳边，“千帆扬尽皆云雾，大道得从问本心，切勿将自己困在梦中。”
去找赵谷秋的路上窦昭仍在翻看着刚得《昭世禄》，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嘀咕着什么，直到赵谷秋轻扶着她的肩膀柔声询问“这个话本子这么好看啊，竟让我们寿姑连路也顾不上看了?”
就在这时，家中的小厮急匆匆的跑过来向赵谷秋报喜：“老爷上榜了，二甲第七！”
赵谷秋一行人来这万佛寺进香一是为了求窦世英能够得中，二是为了赵谷秋的闺中密友王映雪的家事能够顺遂。
当妥娘提到王映雪时窦绾的脸就耷拉下来了，她扯了扯窦昭的袖子，小声的抱怨：“真不知道娘亲怎么想的，干嘛对王映雪那般好，我明明都讨厌死她了，娘亲还要我每次笑嘻嘻的对她。”
窦昭疑惑：“绾绾也不喜欢那王映雪嘛？”
窦绾老实巴交的道：“对啊，阿姐我和你说她可装了，身上的味道也怪怪的……总之我就是不喜欢她。”
赵谷秋此时欣喜的顾不上两个孩子，便吩咐妥娘备好车马带着窦绾和窦昭去赵思家报喜。
只是还未等妥娘有动作便被窦昭给打断了“寿姑与绾绾也许久未见舅舅和表姐了，何不把表姐与舅舅请到家中来一同庆祝，况且舅舅是御史，有弹劾百官之权，奏疏能直达御前，对爹爹日后的仕途大有帮助。”
赵谷秋一愣：“你是何时竟懂得了这些?”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窦绾拉着她的衣袖撒着娇，再加上窦昭说的有理便应了下来，让人去请赵四与赵璋茹一同到府中庆贺。
见此，窦昭眉眼带笑的暗自松了一口气。
照玉，阿姐定护你此生周全。
愿你飞过高墙，越过宅院，自由安宁
自此鲜花赠自己，纵马踏花向自由。［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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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出自爱尔兰诗人威廉·巴特勒·叶芝的诗集《当你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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