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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了阴雨天泥泞的路,现如今我也该放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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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把舅妈的骨灰下葬的那个夜晚,她给我托了个梦。
我像从前那样蜷在她膝头,她掌心带着岁月磨出的粗糙纹路,一下下抚过我的发。
没有一句话,只有指腹蹭过发丝的轻响,和我止不住的泪,顺着她的裤管往下淌,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
她就那样静静坐着,任我把积攒的不舍全哭进梦里。
天光破窗时我醒了,枕巾湿了大半,心里却奇异地空落又安宁。原来她来这一趟,是要告诉我,这一次,她真的可以放心走了。
葬礼是在舅妈的老家办的,大人们说这是落叶归根,人这辈子走得再远,最后总要回到生养自己的地方去。
我和林瑶坐了很久的大巴,车窗外的路越来越泥泞,车轮碾过泥水时溅起一片片浑浊,像是要把尘世的痕迹都留在归途里。
出发前我总惦记着林瑶,怕她控制不住情绪,舅妈去世的那天,她哭得浑身发抖,像株被暴雨打蔫的草,可到了葬礼上,她却异常平静。
我好几次想过去安慰她,却都被她淡淡的眼神挡了回来。
她安静地跟着流程走,给来吊唁的人回礼,眼神里没有了那天的崩溃,只剩下一种近乎肃穆的沉静。
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她好像一下子长大了,淡定得不像个需要人安慰的孩子,倒像个把所有情绪都妥帖收进心底的大人。
我(柯玫)“林瑶,你不用太坚强,家里还有我。”
林瑶“可你也仅仅是个比我大几岁的小大人。”
林瑶“柯玫,表姐,我已经长大了,我也明白了不可以所有事都依赖别人。”
林瑶“你常说不要让我担心,但是你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了,我不可以这么自私。”
林瑶“不可以自私到剥夺你争取幸福的权利。”
我愣在原地,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里带着些微不解。
我(柯玫)“这是什么话,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闻言,嘴唇翕动了几下,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下一秒便猛地转过身,快步冲进我的卧室。
再出来时,她怀里抱着那把我视若珍宝的吉他,眼眶红得厉害,泪水在里面打着转,却硬是没让它掉下来。
林瑶“那卖掉吉他攒手术费,也是你应该做的吗?”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紧紧盯着我,
林瑶“这把吉他不是你的理想,不是你的心灵寄托吗?”
林瑶“在你眼里,为了那些‘应该’,就连它也该被扔掉吗?”
我阖了阖眼,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语气放得又轻又缓。
我(柯玫)“这些都不重要的,就算我当初坚持理想,说不定过得还不如现在。”
我(柯玫)“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真的,我自己都不在意。”
话刚落音,我伸手想去拿她怀里的吉他,却被她侧身避开。
她抬着眼看我,目光里带着点执拗的锐利。
林瑶“你真的不在意吗?”
林瑶“不在意的话,当年为什么要和朴综星分手?”
林瑶“不在意的话,又何必给自己心里设一道过不去的防线?”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像是裹着太多的心疼与无奈。
下一秒,眼泪就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衣襟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林瑶“表姐,你本该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截然不同的生活,
倘若父母没有在那个雨天签下离婚协议,倘若母亲没有在机场被带走,倘若我也没有在那个雨夜里和朴综星分手。
那截然不同人生的我会幸福吗?
那些被称作“错误”的选择,一旦落笔,便成了刻在命格里的纹路,又有什么轻巧的办法,能将它们一笔勾销,重写结局呢?
我怎会不知,林瑶眼底的执拗与红痕,全是盼着我能抓住幸福的模样。
可我心里也同样希望她能一直躲在我撑起的这方小天地里,安稳顺遂,被妥帖护着长大。
短暂的争执像一阵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砰”地一声将自己反锁在屋里,门板隔绝了所有声响,我站在原地静了片刻,转身带上门,独自一人往附近的公园去。
夜风吹着衣角,最后在公园长椅上坐下,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
直到这时,我才猛然想起手机还关着机。
过去这一周被葬礼的琐碎与沉重填满,从早到晚脚不沾地,竟没顾上给任何人报一声平安,更遑论回复消息。
指尖按亮屏幕的瞬间,提示音接连不断地炸开,数百条未读信息堆叠着,红点点连成一片,未接来电的记录也密密麻麻滚了好几屏。
朴成训【还好吗,我很担心你。】
李羲承【需要我帮忙吗,我去找你。】
沈载伦【不用着急,整理好心情再回来。】
金善禹【怎么回事啊柯玫,你不会死了吧,怎么一周都没有消息啊?】
梁祯元【柯玫,不要太难过,朴综星说他一直联系不上你,他很着急怕你出事。】
金善禹甚至还将这几个人拉到一个群组里,群名就叫“寻柯玫记”。
霏霏【今日nothing】
崔秀彬【今日nothing】
崔然竣【今日nothing】
望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消息,心里像是忽然被一阵暖风吹过,那些因忙碌和争执而起的滞涩感,悄悄松动了些。
我顿了顿,指尖在键盘上轻轻敲下几个字。
我(柯玫)【今日something】

—EP24.千千阙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