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谨慎为上。”
庄墨韩上来就占据道德至高点,开口驳斥了范闲主持春闱的可能,明摆着看低他,但范闲一点都不生气。
毕竟是意料之中。
李云睿酝酿这么久的戏,不会这么简单。
就是庄墨韩不是敌国的人吗?
范闲直身立在一侧听着庄墨韩的斥责,甚至好整以暇地等着李云睿出招。
庆帝那带着淡淡威严的赞同之声方落,李云睿已迅速起身,恭敬地行礼。庆帝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她,却未作声,只是依旧不紧不慢地用膳。
李云睿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袖,缓步向前踱了几步,随即开口,语气中满是不赞同:“此言实在不敢苟同……”
话音未落,范闲额头上的青筋便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
——疯女人!
他深知庄墨韩在天下学子心中备受推崇的地位,如今长公主这般说辞,范闲简直不敢想象这会给自己招致多少的怨恨与敌意。
更何况,庄墨韩开口说的那些话情理之上并无不妥。
哪怕北齐和南庆这样焦灼关系的朝堂诸公听来,怕也拿捏不住任何有失分寸的话头,简直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套话……
范闲眉眼微微上扬,带着几分玩味的神色,再次打量眼前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儒。
他心中暗自思忖:果不其然,但凡投身于文墨之道的人,连日常对话都似在吟诗作赋般耐人寻味,字里行间仿佛藏着深意,让人不得不细细琢磨。
——老狐狸!
还没等范闲再多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李云睿便又开始了他那看似诚恳实则虚伪的劝说。
那些好话如同连绵不绝的细雨,表面上润物无声,实则句句捏着让人心生厌烦去的的,直说得人耳麻。
再加上李云睿如今的身份……他跟林婉儿的婚约还未解,现下这个局面,估计旁人只当李云睿这个做岳母的是为女婿报不平呢。
便是庆帝,都不好说什么,总不能扬他人威风——
眼瞧着李云睿的言辞愈发无所顾忌,范闲冷眸微眯,静静凝视着对方。
——李云睿这个疯女人!果真是玩弄权势的一把好手!
当听到“愿为庆国学子说句公道话——”这般冠冕堂皇的话语从李云睿口中说出时,范闲心底一阵冷意,他深知这背后必定暗藏玄机,思绪飞转间,不断揣测着李云睿接下来会祭出怎样的后招。
等听到李云睿殿前质问:“敢问庄先生有哪首诗能胜过那首七言绝句?”
这句话锋芒太过,庆帝可不能再做‘聋子’,扔筷出声斥责制止:“云睿,殿前休得无礼。”
庆帝自然知道那首《登高》之妙,但人前总要谦虚几分:“庄先生海纳百川,对此等言语不必在意。”
哪怕庆帝终结了李云睿对自己的捧杀言论,范闲一点也不感激,甚至有几分质疑庆帝马后炮的嫌疑。
范闲心中微微一滞,一丝犹豫悄然浮现。他不禁思索,这般揣测是否过于武断……
然而不过片刻,这丝迟疑便被他毅然抛诸脑后。
因着昭昭的缘故,他与庆帝之间早已注定了难以调和的立场,那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二人之间,又岂是几许善意的猜想所能弥合?
从情敌之处得来的好处,又如何有颜面在昭昭面前自处?范闲一念及此,心中仅存的一丝感激也渐渐淡去。
庄墨韩也没放过他。
先是点了《登高》前四句极好,李云睿还在旁边捧哏捧得起兴,“可世人都说后四句才是精华。”
庄墨韩微微沉吟:“后四句自然是绝句!”
“可惜啊——”
“那不是范先生所作。”庄墨韩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在场人无不心神动荡。
众人还不等开口说些什么,范闲就见自己的‘好岳母’已经开口为他盖棺定罪:“这诗是范闲抄袭的?!”
范闲微微瞪大眼睛,听到这就回过味来了。
不是?就这?!
联想到李云睿这一系列精心策划的动作,范闲脸上依旧平静无波,但内心却泛起阵阵涟漪:这才是真正的重头戏啊!
早知道长公主重点在这,范闲也就不用这般小心应对了。
李云睿,你可真是费尽心力了,竟然连一位他国德高望重的大儒都能被你请到这棋局之中,实在是令人不得不佩服。
不过重点在诗上,范闲也就不担心了,直接快步归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