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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一片寂静,没人去驳斥李承泽的话,因为他们也是这么觉得。
范闲摇晃着步伐来到庄墨韩桌前,此刻他的脸庞涨得通红,那红晕不仅布满了脸颊,更是一路蔓延至颈间,顺着衣领悄然潜入衣衫之内,仿若被一团炽热的火焰从内部烘烤着。
众人默默注视着他那摇晃不定、近乎踉跄的步伐,无需多言便已心知肚明——这一回,范闲是彻底醉透了。
但眼底也满是羡慕,踩着庄墨韩扬名……要不是眼前发生了,这事谁敢想?!
在场的众人借着饮酒的动作,暗中仔细打量着庄墨韩的脸色。每一个人都屏气凝神,眼神或明或暗地在他脸上游移,试图从那微妙的表情变化中捕捉到一丝端倪。
自范闲开口吟诵诗句那一刻起,庄墨韩手中的酒杯便始终未曾停滞过。
他一次次将酒液轻送至唇边,似是欲借这杯中之物,去抵挡那从范闲口中吐出的、带着无尽韵味与才思的字句所带来的震撼。
每一首诗落下,他的手便不自觉地再次举起酒杯,仿佛唯有如此,他的内心才能得到片刻虚假的安宁。
因此,当范闲借着酒意,指着庄墨韩的鼻子冷笑道做人竟不如对方时,庄墨韩只觉一股热流涌上头顶,额头瞬间变得赤红如血。
范闲身为晚辈,本不该对前辈如此申叨,这在礼义上确实难以说得过去。可是,他如今作为苦主,又醉成这般模样,众人见此情景,也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范闲所说之言并未有太过分的地方,倒像是借着酒劲儿吐露了一些心底的憋屈与无奈,众人虽不好说什么,却也在心中暗自叹惋,只盼着他能借此稍稍纾解心中的郁结。
庄墨韩也一字不落的听入了耳。
为人不诚。
这四个大字仿若千钧突兀地浮现于他的脑海,那分量似比山川更为沉重万倍,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直压得他脊梁都弯了下去,再也难以挺直腰杆。
他跟着范闲的话连连点头,那模样全然失去了平日的从容与睿智,只剩下一腔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胸中翻腾。
待到范闲醉意浓重,身子醉倒仰卧下去,口中却仍喃喃吟诗。
庄墨韩望着他,只觉手中酒杯仿佛陡然间失去了重量,再难握紧,任由那杯中之酒洒落,星星点点溅在桌案之上,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他心底泛起一抹难以言喻的预感,深知自己往昔的声名,恐将随着眼前这位狂放不羁的才子所绽放出的耀眼才华一同被重新定义。
范闲无尽的才情如星芒闪耀,令整个宴席其余一切黯然失色。
所有质疑都会随之而散!
而他自己呢……
待这场盛宴曲终人散之时,自己曾经的半世清白怕是再难回归了。
也只是曾经了……
庄墨韩心中生出惧意,他知道同后生争名逐利这件事,到死也从他身上扒不下去了。
后悔吗?
——晚了!完了!
这样想着,庄墨韩嘴角涌出一口鲜血,就地昏了过去。
引得殿内众人纷纷凑上前去。
听着北齐使臣那带着痛意与焦急的呼唤声,庆帝不紧不慢地迈步上前。
他的目光扫过瘫倒于地、醉意沉沉的范闲,却没有丝毫动容。只见他微微勾起唇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在脸上浮现。
庆帝的眼神平静如水,将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心中盘算着什么。
小狐狸。
“醉”的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