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厅里鱼龙混杂，五颜六色的灯光晃得人眼睛疼，解雨臣是极不喜欢的，但霍秀秀还是挺喜欢凑热闹的，所以才选了这么一个地方闲叙。
解雨臣刚进门便看见霍秀秀在胡桃木楼梯上冲他招手：“小花哥哥，这边。”
两人并肩进了二楼一间挂着刻有“惊梦”二字的天字一号房。一进门，霍秀秀便松懈下来，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座上：“做当家的可真是累死了，好不容易有空能出来和你叙叙旧，而且还只有这半天时间……我不干了我不干了。”
解雨臣也落了座，闻言笑了下：“你才知道累啊？看来啊还是霍老太太帮你分担的事情多了。”
“哪有！”霍秀秀用手半遮着眼睛，“我奶奶现在可不管事儿，说是什么要我学着理事管家，早点成长得能独当一面。”
“霍老太太也是为你好……”解雨臣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抿唇不语。
不然她百年之后，霍家又有几个人能真心为当家的分忧呢。
后面一句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要霍秀秀懂这些道理还是太早了些，也太残忍了些。因为他自己懂得这些道理时也觉得残忍。
“唉，我现在就算心里有话也只能找小花哥哥你说了。”霍秀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似的，坐了起来，恨的牙痒痒，“就吴邪那个见色忘友的家伙，自打上回在他自己那小破茶楼里认识了那姓张的起，就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粘他身上，我约都约不出来。”
解雨臣看霍秀秀谈起吴邪的神情就好像在聊自己那恨铁不成钢的恋爱脑闺蜜。
“也不知道那姓张的到底给他灌的什么牌子的迷魂汤。”霍秀秀撇了撇嘴，“还有我奶奶也是，最近又开始给我安排相亲了，还有还有……”
霍秀秀在说，解雨臣就听她说。在这方面他确实算得上是一位不错的倾听者。因为他自己不会轻易让自己的情绪外露，天塌下来也是自己扛，从来没指望过别人。
不到半日的时间，霍秀秀便被霍家的伙计喊了回去，只来得及和解雨臣匆匆告别，说句“下回有空再聚”。
解雨臣惦记着没处理的事物，自然也是无心久坐的，有喝了盏茶便也走人了。
他刚进门，便有听差匆匆来到他面前禀报：“花儿爷，方才有客来访，知道您不在就也没久待，只是……”
“只是什么？”
“是焦老板那边的人，在催账务。”
解雨臣暗骂一声阴魂不散。
基本上所有点大企业在外都会有资金周转，俗称借款，一家一家轮着来才能保证钱是活的，反正年底结了就行。只是现在的问题就出在欠着解家借款的仗着他年轻一拖再拖，被解家欠了借款的便趁火打劫，提前了足足一月有余要清算账务，不然就要把利息翻倍。
而焦老板便是趁火打劫的其中一位，这也是解雨臣昨天会乖乖跟着他的人走的原因。
倒不是解家已经亏空到连这些钱都拿不出的地步了，但也总不能就因为这个把他当人傻钱多的冤大头吧，年关将至，解家的支出自然是能少一分是一分。
“今晚把解家这一年来的账务都拿到我房里，我一本一本亲、自、看。”解雨臣给伙计下了命令。
外面的那些豺狼虎豹当然也是他现在最为头疼的，但内里一直攀附在解家身上的蛀虫也该清理清理了。
等到解雨臣走进自己房间，桌上已经摆好的厚厚的账目和一杯正热的浓茶，他随手便从中抽了一本出来，拿到手上一看，又随手放下了。他抽出第二本，翻开一看，第三页就有问题，再往后翻，每一页都有问题。看得他冷笑连连，涉及到的人物竟还包含着几位解家的元老。
他往后翻，看到最后几页，前面出现的问题全都是小数目，反而是到了这一层把十二月初五他那天后的账目全移到了十二月初一，移了整四天的账过去，导致后面一整月的账全对不上，凭空多了近百万的支出。
他啪地把账本往桌上一摔，连茶也不喝了，当即便想把这几本账目一本一本甩到对应人的脸上当面质问他们，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解雨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两口气又坐回座位上。
解家现在只剩表面风光的一副皮囊，背地里却早已经是千疮百孔，他作为当家的稍有不慎便会导致全盘崩溃。
想要肃清解家，需要一步步慢慢来。
不过他解雨臣生来便不是坐享其成的人，既然接了这个烂摊子，就肯定是要收拾干净的。
深夜，解雨臣房间灯火通明，他坐在灯下仔细看着手上的账目，每一笔有问题的都已经被他用红笔一一标出。待到将所有有问题的账目标完，他长舒一口气，伸了伸懒腰。只一抬头，便刚好对上黑瞎子墨镜下的眼睛。
解雨臣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询问对方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有位听差便气喘吁吁地敲门进了：“花儿爷，有客来访，坚持不要我禀报自己来了，我实在是拦不住。 ”
“知道了，退下吧。”解雨臣语气略有复杂地挥退了他。
他没有问对方是怎么在自己名下在北平的房产众多的情况下知道自己住在这里，他太累了，什么也不想问。
开口想说什么，马上便欲言又止地停下。
解雨臣想说：“我们这交集，不该有。”
黑瞎子抽走了他手里的账目，咧嘴一笑：“我知道解老板想要问什么，解老板就只当我精通易经八卦，算出来的吧。”
“哟嗬，就这账目，可是把解老板当傻子忽悠呢。”黑瞎子啧啧有声。
解雨臣沉默不语，低头盯着自己手中把玩的钢笔，露出惯有的对周遭事物都漫不经心的状态，也是他逃避现实的一种状态。过了一会儿才罕见地主动挑起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你还会算什么？”
“那我会算的可多了。”黑瞎子痞气地勾起一抹笑，“我掐指一算算出来解老板又烦心事需要我帮忙，还算出来我和解老板命格里都有对方，可谓天生一对，天作之合，天……”
“你想不出来了？”解雨臣又从他手里拿回了账本，缓缓吐出四个字。
“天造地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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